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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


  司马彦也不知经行了多少石洞?及多少石缝?终于豁然开朗,从一条崖缝之中钻出,重睹天日!

  此地,仍然是在“削成崖”顶,距离马空群用来禁闭自己的第二条秘道,不过两三丈远。

  司马彦卓立崖头,引吭长啸,想把心底闷愁,在这一啸之中,直泄干净。

  他愁的是马空群行踪何往?欧阳絮遗体何存?

  这两项事儿,均极难于捉摸,司马彦只得决定立即赶往“云南无量山”,赶那“大头仙子”纪西屏的五月十五之约。

  由“浙东”赶赴“云南”,简直是万水千山,途遥路远,司马彦既敢践约,自应立即登程。

  但司马彦在动身之前,还要对这足令自己魂消的“天姥山削成崖”,略作最后留恋。

  因为“无为仙子”欧阳絮的遗体,既已神奇失踪,则自己此去,不会再来,遂缓步走到崖边。目光流转地,打量方才走出的第三条秘道,几乎被禁的第二条秘道,以及中秋之夜,初次径行的第一条秘道。

  在第一条秘道出口右近的峭壁之上,还赫然露着一截剑柄!

  这就是司马彦与“青囊神叟”诸葛仁,再度同来,企图搭救“无为”仙子欧阳絮,但百日已满,秘道难寻,眼看知音永逝,玉骨成尘,伤心无奈之下,脱手丢入石壁的那柄锋利古剑。

  司马彦曾经持剑斫壁,知道“无为仙子”欧阳絮遗赠自己的这柄古剑,锋芒绝世,是极好护身神物,大可把它拔出,仗以游侠天涯,诛邪除暴。

  但转念一想,自己与“无为仙子”欧阳絮这段古罕今无,人间天上的无垢情缘,委实大以悱恻缠绵,便听凭这柄古剑,留在名山绝壁之间,作为永久纪念,也是一桩武林佳话。

  想到此处,目光又复注向剑柄。

  只见剑柄距离崖顶,约莫五丈来高,插剑山石右方,并有大堆藤蔓。

  司马彦忽然心中一动,暗想倘若马空群适才瞥见剑柄,岂不早已取走,成了为虎添翼的济恶之具。

  既然发现这桩顾虑,司马彦遂微提真气,双掌扶壁,缓缓向插剑之处滑去。

  滑到那大堆蘑蔓左近,着足一试,觉出这堆藤蔓,竟安稳异常,禁得住两人以上的身躯重量。

  司马彦先行弄来一些碧藓苍苔,涂盖在剑柄之上,然后再扯过几条蘑蔓,加以遮覆。

  遮覆完毕,除了深知细底的自己以外,别人无论自上下左右,任何方向均不会看出藤蔓之中,藏有一柄珍贵古剑。

  司马彦把剑藏妥,心头忽又一阵凄然,伸指在壁间铸了一首小诗,写的是:“石中留古剑,世上逝知音。挥泪从兹别,长歌江海深!”最后一个“深”字写完,司马彦果然不再停留,展足绝顶轻功,在悬崖峭壁之间,衣袂飘飘。长歌而去!

  他这引吭长歌,唱的是青莲居士的“庐山谣”:“我本楚狂人,狂歌笑孔丘,手持绿玉杖,朝别黄鹤楼,五丘寻山不辞远,一生好人名山游……”歌声袅袅,人影飘飘,剎那间,歌歇人杳,“天姥山削成崖”前,便已梢失了这位三度重来的“离垢书生”踪迹。

  司马彦披星戴月,旦夕飞驰,几乎是展尽了生平劲力。

  他这样急赶之故,一来是生平极重然诺,不愿有违五月十五的“无量山”中之约!

  二来怀疑马空群是否会冒用自己名头,代作此行,而与“大头仙子”纪西屏等,作出无耻勾结?

  端阳之夜,司马彦业已赶到遣州、云南接界的“乌蒙山”内。

  乌蒙山景色灵奇,距离五月十五的约会之期,也还有十日宽裕,司马彦遂暂作小游,登幽览胜。

  碧空若洗,万里无云,天气虽然十分晴朗,但因时属端阳,皓魄如钩,只像是广寒仙子的一痕指爪。

  司马彦负手小立一条挂壁飞泉之下,遥眺四外的堆螺列嶂,隐约层峦。口中低吟自语说道:“三春边地风光少,五月滤州瘴疠多!看来古人诗句也未必尽对,这乌蒙景色,颇称灵奇,月朗风清,涤人尘念,如今若在江南,却到是恼闷煞人的黄梅时节朝朝雨呢!”

  司马彦自语未了,一阵狂风,空中立布乌云,骤雨倾盆而落。

  但这雨势来得虽骤,收得也快,不过顿饭光阴,却又云开天霁,只添了纵横石上的无数流泉,并使斜悬在苍松翠竹之间的一钩新月,彷佛分外清明而已。

  司马彦暗想: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”之话,委实无差,自己这次在“天姥山削成崖”所遇所经,远不是忽而骤风狂雨,忽而云开月朗。

  他一面寻思,一面眺览松间明月,石上清泉,忽然心头又兴感触。

  因为自己第一次前往“天姥山削成崖”,赴那“无为仙子”欧阳絮的“销魂之约”之际,也是这样一副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的风光,只不过一个是中秋之夜,一个是端阳之夜,一处是“浙东天姥”,一处是“黔西乌蒙”,在空间上,相距万里关山,在时间上,相差二百余日。

  但这一段空间,及这一段时间以内,自己却认识了多少人,经历了多少事,尝受了多少祸福灾危,悲欢离合?

  司马彦正被这眼中景,心中事,梦中人,引得心情惆怅,深蹙双眉,忽然自那远远的苍松翠竹之内。传来琤琤琮琮,叮叮咚咚的几声美妙乐韵。

  他对于乐律一道,既是知音,自然入耳便知琤琤琮琮是古琴,叮叮咚咚是琵琶,正在互相定弦,可能要来上一套琵琶古琴合奏。

  这种猜法,略有不对。

  对方是先弹了一曲琵琶,又抚了一曲古琴,然后才以琵琶古琴,合奏了一曲“小钧天乐”。

  琵琶弹得已是极好,但古琴指法却更高更妙,在司马彦这等知音雅士的耳内听来,连弹奏人心中的不同情思,也可听出!

  琵琶弹得似“裂帛惊回鹘,哀弦断戍楼”,又似“四弦红月冷,一曲夜潮生”,在旷达高妙之中,总含有一丝幽怨。

  古琴则像“梅浪停三折,松风静一林,白云归远帕,明月涤尘襟”,那么冲穆,那么高远,那么超妙,那么自然,使司马彦万分钦折!

  至于最后一曲两人合奏的“小钧天乐”,则庄籁虞韵,各尽其妙,并充满了一片活泼禅机,盎然道气。

  司马彦听得呆了,对方已停手不奏,他仍然闭目凝神,似是被妙音所醉!

 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,司马彦忽然睁开双眼,满面惊讶神情失声叫道:“难道是她?”

  一面失声惊叫,一面立即纵起身形,循着适才音韵来处,向苍松罩竹之中,穿林面而入。

  原来,司马彦对于琴声,只是由衷钦折,对于琵琶音韵,却感觉似曾相识,颇为耳熟!

  他既感耳熟,遂闭目思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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