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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二


  獨孤智又道:「我死之後,『天玄谷』的鐵桶江山,便奉贈助我完成霸業之人,並留下獨門解蠱靈藥,你們只消在我墓碑之上,鐫刻『以殘疾勝常人的癱瘋武林霸主』字樣,獨孤智雖在九泉,亦所瞑目。」

  毛陵等他話完,首先點頭說道:「獨孤幫主放心,我毛陵服了你了,甘願竭盡所能,助你完成霸業。」

  高松泉也隨之點頭,只有「紫拂羽士」東門柳,仍然岸坐巍巍,毫無表示。

  獨孤智苦笑叫道:「東門叔父,你難道仍不能體諒小侄的無可奈何苦衷,加以寬宥麼?」

  東門柳冷冷答道:「獨孤幫主……」

  獨孤智陪著笑臉說道:「叔父何必用這『幫主』之稱?」

  東門柳不等他多作解釋,神色凜然地,搖手說道:「蠱毒既施,親情早絕,我們如今只往利害立論,獨孤幫主是明白人,請聽我幾句衷腸話。」

  獨孤智深知自己若再在親情上拉關係,無非取辱,遂雙眉一挑,改口說道:「東門供奉請講。」

  東門柳目閃寒芒,「哼」了一聲說道:「以我本人來說,我寧願讓那『毒蠍惡蠱』,囓碎肝腸,也要把你立斃掌下。」

  獨孤智點頭說道:「我相信,這是實言,並非老供奉自鳴清高,標榜骨氣。」

  東門柳目光移注愛女東門芳,嘆息一聲又道:「但為了我的女兒,我甘心受你挾制,竭盡所能,與『金剪醉仙』羅大狂、『般若庵主』梅大師等,放手一搏。」

  獨孤智大喜說道:「多謝叔……老供奉……」

  東門柳擺手切斷了他的話頭,朗聲說道:「你且慢高興,東門柳不是平白甘心接受挾制之人,我有條件。」

  獨孤智笑道:「我知道老供奉的條件,大概是要我先給東門芳姑娘,服食解毒藥物。」

  東門柳冷然說道:「不單那些,我還要你讓我女兒和夏侯娟、羅香雲等兩位姑娘,一齊毫髮無傷地,安然出谷。」

  獨孤智愕然問道:「這是何故?」

  東門柳應聲答道:「我已自誤,不能再讓我女兒錯誤一生,要使她從此歸入正途,在武林間,作個堂堂正正,光光明明人物。」

  獨孤智似有礙難地,皺眉說道:「假如我放她們安然出谷以後,老供奉顧慮已失,對我翻臉無情……」

  話猶未了,東門柳便沉聲叱道:「獨孤智替我住口,你竟敢把我東門柳,看成反覆無常之輩?」

  獨孤智身為「六殘幫」幫主,平素業已叱吒群雄,如今更用「毒蠍惡蠱」,控制了四大供奉,更是得意洋洋,威風凜凜。

  但「紫拂羽士」東門柳這一發怒之下,卻仍使獨孤智有點膽戰心寒,慌忙陪笑說道:「好,好,老供奉不要生氣,我立即命人把東門姑娘、夏侯姑娘、羅姑娘等,安然送出谷外就是。」

  東門柳臉色方霽,一剔雙眉,向夏侯娟、羅香雲朗聲說道:「夏侯姑娘與羅姑娘,且代我向令師令伯致意,請他們對我這獨生愛女東門芳,好好教導,培育成全……」

  語音至此,頓了一頓,也揚了一揚,繼續說道:「至於我本人則從此效忠『六殘幫』,盡力為之,死而後已,一切經過情事,均在兩位姑娘目睹之中,我也不多說了。」

  獨孤智靜待東門柳話完,便向雲千里叫道:「雲堂主,你把夏侯姑娘等送出……」

  話猶未了,夏侯娟突然搖手說道:「且慢,我們如今不走。」

  這句話兒,不僅出於獨孤智所料,連東門柳都為之聽得怔住。

  夏侯娟見了他們的驚愕神情,笑了一笑,目閃精芒地,軒眉又道:「不是我們不走,是我們的話兒還未聽完。」

  獨孤智問道:「夏侯姑娘要聽什麼話兒?」

  夏侯娟微笑說道:「獨孤幫主怎麼如此健忘,你所要當眾宣佈的四大秘密,才不過講了一半。」

  獨孤智「哦」了一聲,含笑說道:「原來夏侯姑娘是要聽其餘兩項秘密,我既有言在先,自當一一奉告。」

  夏侯娟與羅香雲遂平心靜氣地,聽這位「六殘幫」幫主,再復敘述。

  獨孤智向席邊的几上,木盤中所盛黑布包裹的樁上死屍人頭,看了一眼,得意笑道:「如今,樁上人屍,用來煮酒,已化飛灰,我要說明他的身分來歷,並把這人頭面目,當眾揭露。」

  說到此處,神色突轉獰厲,目閃精芒,朗聲叫道:「夏侯姑娘,你應該知道,凡欲成大業者必須先鞏固內部,然後方能外克強敵。」

  夏侯娟聽得心中一跳,暗忖照獨孤智語氣聽來,莫非彭白衣所扮「萬古傷心」白不平的蹤跡敗露,業已慘遭不測?否則,他怎麼……

  念猶未了,獨孤智繼續笑道:「那場『百殘大會』,因有夏侯姑娘所扮『殘心秀士』曹冷血,和羅姑娘所扮『無情奼女』羅香雲,攪鬧一番,遂使我有了戒心,對其餘諸人,也多暗加注意。」

  夏侯娟暗叫一聲「糟糕」,心想:「倘若彭白衣真有不測,豈非我雖不殺伯仁,伯仁為我而死?」

  獨孤智似有意似無意地,目光微掃夏侯娟、羅香雲兩人,冷嶺說道:「注意結果,竟獲密報,說我最欣賞,認為最具有才並擢升為內三堂堂主之一的『萬古傷心』白不平,極可能是哀牢大俠『歸雲堡主』彭五先生的獨子彭白衣所扮。」

  夏侯娟芳心一震,怒聲叫道:「獨孤幫主,你不能僅憑密報,便……你有……有證據麼?」

  獨孤智笑道:「我就是不肯深信,才安排今日這場『人頭宴』,準備收集證據。」

  羅香雲觸動靈機,失聲叫道:「對了,那顆『清蒸人頭』……」

  獨孤智接口說道:「對了,從那顆『清蒸人頭』之上,可以看出『萬古傷心』白不平究竟是否彭白衣所扮?因為父子之情,出於天懷,絕不會子見父頭之下,絲毫無動於衷……」

  東門柳忽然插口問道:「獨孤幫主,『歸雲堡主』彭五先生的一身功力,與我相差有限,你是怎樣把他的人頭,弄到『天玄谷』內?」

  獨孤智笑道:「叔……老供奉難道忘了我所說『真屍假頭』之語?」

  東門柳道:「聽你這樣說法,那顆『清蒸人頭』,竟不是『歸雲堡主』彭五先生所有?」

  獨孤智微笑說道:「那隻是由巧手匠人,依照彭五先生容貌,所特別雕鐫的一顆木製人頭而已。但我事先故意傳出風聲,說是有一位一流武林高手,慘遭不測,六陽魁首,已在盤中,才使假扮為『萬古傷心』白不平的彭白衣,驟睹人頭以下,露出馬腳,當筵急痛暈厥!」

  夏侯娟曾受彭白衣救命深恩,又準備替羅香雲撮合這段良緣,聞言之下,幾乎按撩不住,想驀然發難,與獨孤智一搏生死!

  但她滿腔殺氣,才一騰眉,東門柳卻已有所覺察地,搖手叫道:「夏侯姑娘你莫要輕舉妄動,獨孤幫主現已答允我的要求,放我女兒東門芳,與你和羅香雲姑娘,安然出谷,則我便如言盡忠『六殘幫』供奉職守,對幫主安危,嚴密護衛。你們出谷以後,可立召群雄,雙方決一了斷,此刻卻不許有甚挑釁舉措。」

  夏侯娟銀牙一咬,正待答話,獨孤智業已哈哈笑道:「彭白衣既已露馬腳,使我獲得實據,則『六殘幫』的內三堂堂主之位,怎容奸細盤踞?我遂不再客氣,請韋護法和雲堂主,把他當眾處置,以屍煮酒,用昭炯戒!」

  語音略略一停,目注雲千里,厲聲叫道:「雲堂主,你把人頭上所裹黑布取掉,讓夏侯姑娘、羅姑娘等,與這位大膽狂妄,來我『六殘幫』臥底的彭少俠客,見上一面。」

  雲千里應聲伸手,把木盤中所盛人頭的覆面黑布去掉。

  夏侯娟本已發了「咆哮紅顏」脾氣,準備不顧一切,大鬧「天玄谷」,但如今看見雲千里揭去黑布,認清人頭面目以後,不禁化「咆哮」為「嫵媚」地「噗哧」失笑。

  天下事怎能盡如人意?凡屬有人想笑之後,多半也有人想哭。

  如今,想笑的是夏侯娟、羅香雲,想哭的卻是高松泉、毛陵、雲千里和獨孤智。

  原來這顆由韋楓綁來,由雲千里下手割斷的布裹人頭,不是化名「萬古傷心」白不平,竟是韋楓自己。

  夏侯娟驀然失笑,這才明白為何自己獨門手法,把韋楓點穴制倒在水榭之中,彭白衣竟能於一轉眼間,便入內將他解穴救出?

  看來,就在那時,韋楓業已掉包,「人頭宴」上的是假韋楓,真韋楓卻被黑布蒙頭,綁在木樁之上,如今令人難明的,只不過那假韋楓到底是誰而已?

  這時,獨孤智自也明白過來,放眼四顧,卻哪裡還有假韋楓的半絲蹤跡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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