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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


  獨孤智見東門柳自願留此,充任供奉,不禁心中狂喜。

  陡然,靜室鈴聲,又復響了一次,但響聲似與先前所聞稍異。

  東門柳道:「怎麼『天奇林』中,又有敵人闖人?」

  獨孤智搖頭答道:「這次不是『天奇林』,是有人被困在『天玄橋』上。」

  語音方了,雲千里業已進入廳中,含笑稟道:「啟稟幫主,『天奇林』中所困,不是外人,就是參與『百殘大會』,業已入選的『殘心秀士』曹冷血,『無情奼女』雲香蘿,和『天啞真人』抱殘子。」

  獨孤智勃然怒道:「他們胡亂行動則甚?怎在尚未經我給予名分之前,便犯規矩?」

  雲千里道:「他們或因我被東門老人家擒走,大會無人主持,以致擅自行動,故請幫主寬恕,這三人中,除抱殘子稍差以外,其餘的曹冷血和雲香蘿,均是難得奇才,可資重用。」

  獨孤智聽完雲千里的話後,面色稍霽,點了點頭說道:「雲堂主仍以『金線傳音』,命『天奇林』守護之人,盡量發動林中埋伏,只不必傷損他們性命,要使其膽戰心寒,嘗夠厲害,再復帶來見我,以後才好駕馭。」

  東門柳暗暗點頭,知道這位獨孤賢侄,確實不愧為一代梟雄,能集合三山五嶽的牛鬼蛇神,而加統御操縱。

  雲千里躬身領命,方待出廳,獨孤智忽又叫道:「且慢,我還有事。」

  雲千里含笑問道:「幫主還有什麼吩咐?」

  獨孤智道:「適才鐘聲傳警,『天玄橋』上,又現敵蹤,你命他們查上一查,此人既能輕易連越數關,必是罕世勁敵,無妨發動『噴血化屍』的最厲害埋伏,將其除掉便了。」

  雲千里聞得又現敵蹤,也滿面驚詫地,匆匆馳去。

  獨孤智分派雲千里後,又向身後一名侍者說道:「你到『逍遙軒』中,就說有貴客遠來,請葉老先生,至此一同飲酒。」

  侍者躬身受命,退出廳外。

  東門柳問道:「賢侄命人去請的葉老先生是誰?我不耐煩與……」

  獨孤智不等東門柳話完,便即陪笑說道:「小侄自不敢請尋常俗客,來陪叔父,那位葉老先生,便是名震乾坤,當代第一岐黃聖手,『一帖神醫』葉天仕呢!」

  東門柳大感驚奇地,揚眉問道:「像葉天仕那等不慣拘束的野鶴閒雲,也肯投入『六殘幫』麼?」

  獨孤智搖頭笑道:「他不是投入『六殘幫』,是來為我們治病。」

  東門柳道:「你們?你們是哪些人?要治什麼病?」

  獨孤智笑道:「他要替小侄外施針灸,內調藥物,治癒風癱宿疾,替濮陽勇開竅益智,並替雲千里堂主,裝置兩條假腿,替何撐天堂主,裝置兩隻假手。」

  東門柳含笑說道:「這些殘缺,雖均極難彌補,但我倒相信葉天仕有此本領。」

  語音至此微頓,目注獨孤智,又復問道:「但不知他這『一帖神醫』,砸了招牌沒有,治療成效如何?」

  獨孤智微笑說道:「葉天仕的岐黃之學,果然名不虛傳,經他替我調治了一段時光,小侄的十年久癱之軀,居然已可活動,漸能扶椅起立。」

  東門柳笑道:「這是大喜之事,我敬賀賢侄一杯。」

  說完,方待舉杯,獨孤智卻搖手笑道:「叔父不要敬我,其中有變。」

  東門柳訝聲問道:「賢侄此話怎講?」

  獨孤智道:「小侄在發現久癱之軀,業已漸有活力以後,便拒絕葉天仕替我繼續調治。」

  東門柳越發驚訝說道:「賢侄這是何故?為山九仞,功虧一簣,不是太可惜麼?」

  獨孤智嘆道:「叔父有所不知,小侄當時處置錯了兩樁事兒,曾使『天玄洞』中最厲害的佈置,有了缺陷,並因已成事實,無法補救。」

  東門柳皺眉說道:「這與賢侄的病體無關,為何突然提及?」

  獨孤智雙眉一揚,只見兩隻細目以內,射出驕傲光芒,應聲答道:「小侄不是在叔父駕前,自所狂妄,我對於心機智計方面,素極自負。故而,小侄自從建設『天玄』、『天奇』兩谷,籌組『六殘幫』以來,敢誇一切措施,無不面面俱顧地,極為周到,如今忽有挫折隕越,我自然要閉室思過,仔細參究原因。」

  東門柳點頭說道:「賢侄的處理極好,你可曾參究出原因所在?」

  獨孤智苦笑說道:「小侄整整苦思半夜,才突然明白,我那兩項錯誤,是由病體漸痊而來。」

  東門柳向他看了一眼,投送過不解其意的探詢目光。

  獨孤智繼續嘆道:「小侄被世人譽為機智絕代之故,固然天賦頗佳,但最大原因,還是由於鎮日癱坐椅中,毫無旁騖,才可心神專注地,對一切事兒,考慮得極度周密,如今發現病體漸痊,心中狂喜,一意只想早日脫離痼疾牽纏,能夠自由行動,遂在機智方面,略有退化,出了紕漏。」

  東門柳聽得連連點頭說道:「這是彼盈此虧的極深哲理,賢侄想得不錯。」

  獨孤智道:「小侄參究出原因癥結以後,便把濮陽勇、雲千里、何撐天等叫來,開了一次『四殘會議』,提出兩項問題,就是『做常人』,或『做非常人』。我把本身經歷說明,便請他們慎重考慮,自行抉擇,若願『做常人』,便不妨接受葉天仕的治療,若願做『非常人』,則最好保持原狀,殘缺一世。」

  東門柳道:「他們怎樣抉擇?」

  獨孤智笑道:「濮陽勇是個渾噩無知之人,根本毫無主見,只隨眾議,雲千里和何撐天,則均願與我做『非常人』,以『殘而不廢』之身,與舉世豪雄,一爭長短。」

  東門柳笑道:「你們既然拒絕治療,那位『一帖神醫』葉天仕,應該便一怒而去,他還留在此處則甚?」

  獨孤智失笑說道:「這位葉老先生,委實妙極,他因好容易才把一切醫藥用物湊齊,卻被我們拒絕治療,幾乎氣得半死!」

  東門柳道:「這不怪他,換了我,也要生氣。」

  獨孤智搖頭說道:「小侄所說這位葉老先生,極有妙趣之語,不是指他生氣,而是指他要求在我『六殘幫』中,多住一月。」

  東門柳「咦」了一聲問道:「他要多住一月則甚?」

  獨孤智笑道:「他用原本準備替我治療風癱重疾的靈藥,治癒了另外一名半身不遂的老僕,用原本想替雲千里裝配假腿的精巧材料,替一隻斷腿仙鶴,裝了一足,用原本想替何撐天裝配假手的精巧材料,替一隻折臂猿猴,裝了一手,最後並把準備替濮陽勇開竅益智的罕世靈藥,餵了一隻黃狗。」

  東門柳忍俊不禁地,失笑說道:「葉老兒著實捉狹,他竟把給你們用的東西,用到禽獸身上,這真是極有趣味的莫大諷刺。」

  獨孤智笑道:「葉老先生此舉,除了諷刺以外,還要我們後悔。」

  東門柳道:「後悔什麼?」

  獨孤智答道:「如今那半身不遂的老僕,業已可以扶杖而行,葉老先生說是等斷腿之鶴,可以涉水捕魚,折臂之猿,可以攀樹取葉,黃狗通靈,老僕棄杖之後,便可把我們看得眼紅,想得後悔,而使他出了滿腹怨氣。」

  東門柳哈哈大笑說道:「這真是妙人妙事,我要為之浮一大白。」

  話完,飲了一杯酒兒,又向獨孤智問道:「獨孤賢侄,你居然有此度量,肯讓葉天仕實現他的想法?」

  獨孤智含笑說道:「叔父真是知我之人,說句老實話,葉天仕對我們如此諷刺,頗難令人相容,但由於兩點原因,我卻特具度量。第一點原因是由於葉天仕具有幾乎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岐黃妙技,有此神醫,在我幫中,會有許多用處,許多便利。」

  東門柳點頭說道:「能留當然最好,但葉天仕不是只聲明多住一個月?」

  獨孤智一陣陰森冷笑,接口說道:「這也就是第二點原因,叔父難道以為我還會讓他走麼?」

  東門柳會意問道:「你打算怎樣留他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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