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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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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,卓軼倫真走了麼?當然不是,他甩開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之後,就立即藏入暗中,悄悄注視。 這三日之間,卓軼倫竭盡心力,搜配藥物,也照樣煉成一種毒藥,塗在那本緣簿之上。 他所煉的這種毒藥,作用不在迷神,是使中毒之人,暫時機能生障,無法提聚內力,並每隔三日,便發冷發熱,來勢兇猛地,生上一場病兒。 卓軼倫認為,獨孤智要把東門可人弄去「桐柏山」之故,無非知道她有一身驚人武功,想加拉攏利用。 司馬豪則因與東門可人發生感情,才殃及池魚,也受了連帶迷神之害。 既然如此,則何撐天若是發現他們兩人的內家功力,突告消失,勢必急得出頭察看。 即令何撐天當時不肯出頭,在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三日後發病之際,他也非出頭不可,總不能坐視獨孤智費盡心機,所欲爭取的那位「辣手神仙」,病死在逆旅之內。 只要何撐天正式出頭,自己便有機會與這殘缺了兩隻手的魔頭互相決鬥,或許可以制服此人,逼問出祛除司馬豪暨東門可人所中迷神藥物之策。 卓軼倫打的是這種算盤,遂隱身暗中,一面跟隨司馬豪和東門可人,一面注視何撐天的動靜。 這時,他又拋棄了那件道裝,改扮成了一位瀟灑風流的白衣秀士。 但何撐天卻不知是業已離去?或沉穩得特別出奇?由司馬豪、東門可人失去內家功力開始,接連兩日之間,均未露面,使那暗中監視的卓軼倫,根本無所獲。 司馬豪與東門可人,則在剛一出事之際,似乎頗為懊喪,但隨後卻又漸漸撇開,兩人郎情似水,妾意如綿,表現得親親熱熱。 卓軼倫冷眼旁觀,看出司馬豪與東門可人這對武林俠侶,業已良緣天定,不會再有變化之後,自然頗為高興,但美中不足的是,司馬豪與東門可人,常於卿卿情濃之際,忽然大煞風景,目光發直地,他來上一句「殺彭白衣」,她來上一句「我要到『桐柏山』去。」 時光易逝,轉瞬間,又是一日將暮。卓軼倫默計時間,知道在今夜定更之後,司馬豪與東門可人,便將寒熱交加地,雙雙發病。 想到此處,他不禁有點為難起來。 因為在司馬豪和東門可人發病之後,萬一何撐天仍不出現,自己卻是否也不加聞問? 這種忽冷忽熱的病情,身受人相當痛苦,自己若是置諸不理,未免有點於心不忍,但若加以過問,則又恐被何撐天在暗中看破,弄得前功盡棄。 卓軼倫盤算再三,仍無兩全善策,最後只好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無奈想法,準備到時見機行事。 好在自己形容衣著又變,慢說心神迷失的司馬豪等,就是那相當奸猾的何撐天,也不會被他輕易看破廬山面目。 主意拿定,遂決心在司馬豪與東門可人,入夜投宿之際,與他們同住一家旅店,以期必要時便於照拂。 常言道:「千算,萬算,不如蒼天一算」,司馬豪與東門可人,偏巧今夜遊興忽深,竟來了個踏月趟程,根本未曾投宿。 卓軼倫看得暗暗叫苦,但又無可奈何,知道可能是自己第二度弄巧成拙。 宿頭業已錯過,黃昏日落以後,眼前景色,倒是絕美。 一邊是峭拔山壁,一邊是莽蕩長江,山色蒼蒼,波光浩浩,加上天邊的才升新月,以及依偎緩步的一雙男女英雄,委實是幅極美麗的畫面。 驀然,那位正在緩步踏月的東門可人,足下一個蹌踉,嬌軀微晃。 司馬豪慌忙輕伸猿臂,攏住纖腰,滿面關切神色地,向東門可人,低聲問道:「大妹,你怎麼了?」 東門可人秀眉微蹙答道:「我有點累。」 其實,司馬豪如今也覺得有點累,但在女人面前,男人永遠會自居英雄,他遂並不例外地,揚眉笑道:「大妹,我扶你走,倘若當真走不動時,便在這江邊礁石之上,坐下歇息歇息。」 前兩句話兒,是表現男子漢的英雄氣味,但真心之語,卻是在後兩句話兒,司馬豪如今也想坐下歇歇。東門可人遂半倚在司馬豪的懷中,向那江邊礁石,緩緩走去。 東門可人微一哆嗦,打了個寒顫,向司馬豪低聲叫道:「三哥,我……我有點冷!」 司馬豪立即脫下所穿長衫,披在東門可人身上,並伸臂環著纖腰,把她抱得更緊一些。 這又是英雄動作,其實他自己也覺得從背脊間,直冒涼氣。 東門可人既多披了一件衣服,又被司馬豪緊緊抱在懷中,似乎稍好一些,遂指著天上明月,和月下長江,嫣然微笑說道:「三哥,你看這空中的月兒,和江心的月兒,上下交映,景色多美?卻可惜花好不能常開,月好不能常圓,等到這輪皓月,僅剩半環,或只留下一痕指爪之際,就令人看來有些殘缺傷感的了。」 司馬豪點頭笑道:「天下事哪有十全十美?天若有情天亦老,月如無恨月長圓。」 東門可人接口笑道:「三哥,我彷彿記得蘇東坡學士有闋傳誦千古的詞兒,其中有什麼『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,此事古難全。』」 司馬豪繼續吟道:「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。這是蘇文忠公的『念奴嬌』詞。」 東門可人彷彿又有點怕冷起來,向司馬豪懷中,偎得緊緊,異常柔媚地,低聲嬌笑叫道:「三哥,我好喜歡蘇東坡的這闋『念奴嬌』,你吟上一遍,給我聽聽好麼?」 司馬豪當然謹遵芳命,立即吟道: 「大江東去,浪淘盡,千古風流人物。 故壘西邊,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。 亂石穿空,驚濤拍岸,捲起千堆雪。 江山如畫,一時多……多……少豪……傑………」 東門可人聽他吟到「一時多少豪傑」之際,語音也自哆嗦起來,不禁仰起臉兒,訝然問道:「三哥,你……你也覺得冷麼?」 司馬豪這時不僅覺得身外在冷,並已有點自心底生寒,但一來不肯在心愛人兒之前示弱,二來恰好吟「一時多少豪傑」之句,總想打起豪傑精神,表現些氣概,遂強自支撐地,繼續吟道: 「……遙想公瑾當年,小喬初……初……嫁了,雄姿英……英……」 可憐司馬豪吟到此處,牙關兒業已捉對廝併,對於那句「雄姿英發」的最後一個「發」字,終於「發」不出來。 牙齒既在捉對廝併,身上自然也難免簌簌發抖。 司馬豪在抖,東門可人又何獨不然? 於是,兩人由並肩偎抱,變成緊緊相擁。 郎有意,妾有情,郎意妾情一條心,這種風光,本來極為旖旎。 但如今這極旖旎的風光,竟變成極淒涼的景色,因為心底熱情,抵不住病魔之侵,他們互擁於懷的動作,不是情愛難禁,而是痛苦難受。 司馬豪與東門可人是身上難受,卓軼倫則是心裏難受,甚至於他這種心裏難受的滋味,比人家的身上難受滋味,更有過之,而無不及。 因為,他是下毒之人,也是深明藥性的神醫,知道司馬豪與東門可人,如今是冷得發抖,片刻,又會轉變得熱得發昏,必須經過三度冷熱循環,才告無事,但從此以後,每隔三日,便會嘗受一次今夜的同樣痛苦。 他看得太不忍心,真想使前功盡棄地,現身趕去,餵他們各服解藥。 但若這麼一來,何撐天便不可能出現,司馬豪與東門可人所中的迷神奇藥,也無望解除,卻是如何善後? 左右為難之下,卓軼倫只好咬緊鋼牙,鐵定心腸,決定至少在今夜對司馬豪、東門可人,不加理會,讓他們禁受三度冷熱循環之苦,倒看何撐天是否出面? 動念之間,那緊緊摟抱著的司馬豪與東門可人,業已互相放手,各自分開。 他們凍得心魂俱顫的奇冷已過,如今正在發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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