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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五


  東門柳道:「她可以用而不用,是她放棄權利,我又不能把刀兒放在她的手中,再叫她拿刀殺我。」

  羅大狂向草叢中的夏侯娟,看了一眼,微笑說道:「這女娃兒,有點骨氣,是個好種。」

  東門柳雙眉方剔,羅大狂又回過頭來,怪笑說道:「我讚美她,你氣什麼?把你給人家的第二項便宜,說來我聽。」

  東門柳被他呼來喝去,不禁滿腹怒氣,但卻無可奈何,只好強自忍耐地,繼續說道:「我給她的第二項便宜是對一雙肉掌,再加限制,進攻時,只用右手,防守時只用左掌。」

  羅大狂冷笑說道:「這項便宜,簡直稀鬆平常,因為雙方火候懸殊,輩份有別,獅子搏兔之下,用一爪防身,一爪攻敵,自然綽有餘裕,算不得『便宜』二字。」

  東門柳急道:「羅老酒鬼,你先別挑眼,還有第三項呢!」

  羅大狂道:「說!第三項也未必……」

  東門柳不願聽他挖苦,趕緊說道:「我給她的第三項便宜是不僅用右手進攻,並由她自行指定身上三處穴道,作為我攻擊部位,除此以外,絕不許沾及他處。否則我便認敗,從此再隱苗疆,永不出世。」

  羅大狂笑道:「這還有點像話,她是指定了哪三處穴道?」

  東門柳知道羅大狂居高臨下,看得清楚,聽得明白,遂無法歪曲經過地,照實說道:「這丫頭頗為驕傲,竟指定全身穴道,隨我下手。」

  羅大狂撫掌笑道:「好!好!傲骨嶙峋,威武不屈,使我越聽越愛。但她這樣指定,便宜你這老東西了。」

  東門柳急忙叫道:「我怎會佔她這種便宜?遂自行指定了『左右太陽穴』,暨『脊心穴』,作為限制攻擊之處。」

  羅大狂靜靜聽完,點頭笑道:「我同意你所給她的三項便宜,相當適合身分,但卻仍有一事不懂。」

  東門柳聽他未再挑眼,遂心中略寬,含笑問道:「你還有何事不懂?」

  羅大狂道:「我老酒鬼年齡雖大,卻還耳目聰明,那夏侯娟並未報出師承,你卻怎會知道她是百忍老尼弟子?」

  東門柳微笑答道:「這是我逼出來的,你既稱耳聰目明,聰該看見我在施展第二招『仙人指路』時,她閃避不及,是用什麼招式拆架?」

  羅大狂毫不遲疑地答道:「我當然看得清楚,她是用『雷音度劫』。」

  東門柳得意笑道:「對了,『雷音度劫』是百忍老尼獨門精擅的『雷音三十三式』之一。」

  羅大狂不等對方話完,便即搖手說道:「以此為斷,未免失確,或許夏侯娟只在偶然因緣之下,偷學了一招半式,並非百忍老尼的傳燈弟子?」

  東門柳剔眉叫道:「絕無半點差錯,因為這夏侯娟除了會用『雷音三十三式』以外,並練有『般若禪掌』。」

  羅大狂愕然問道:「你是怎麼知道?」

  東門柳道:「夏侯娟在那招『雷音度劫』之上,便凝的是百忍老尼的這種不傳絕學!彼此合掌之下,我一試便知,不然她也拆不開我那招足以取她性命的『仙人指路』。」

  羅大狂聽到此處,又復抱起自己那隻巨大朱紅葫蘆,不住狂飲。

  但口中雖在飲酒,兩道銳利如刃的眼神,卻盯在東門柳的臉上,並且微微冷笑。

  東門柳被他看得毛骨悚然,笑得太不自在,不禁蹙眉叫道:「羅老酒鬼,你都聽清問明了麼?若是有什麼意見?趕快說話,不要這等鬼氣森森地,對我怪笑。」

  羅大狂抹抹嘴唇,蓋好葫蘆,慢條斯理地,冷然說道:「我有意見,就是請你滾回苗疆,莫再出世。」

  東門柳愕然叫道:「這是什麼說法?」

  羅大狂冷笑說道:「這是你自己的說法,你自矜藝高,向夏侯娟說明,給她便宜,除了『左右太陽穴』,暨『脊心穴』等三處部位以外,絕不許沾及它處,否則便自甘認敗,再隱苗疆,永不出世!但言猶在耳,行已背諾,你在她用『雷音度劫』,拆解你第二『仙人指路』時,應該縮手疾退,覓隙另攻,才重諾言,才合身分。誰知你竟與她彼此對掌,雖然借此試出她練有『般若掌』力,但夏侯娟的右掌,既非『左右太陽穴』,又非『脊心』,你若有三分人氣,便當立時認敗。」

  一席話兒,把位「紫拂羽士」東門柳,聽得面若死灰,額頭上冷汗涔涔,如珠而落。

  他委實不曾注意到自己有此無心之失,也更未想到那位刁鑽古怪的「金剪醉仙」羅大狂,是利用問話,使自己複述諾言,結果竟被套得緊緊地,扣得死死,絕無絲毫狡辯餘地。

  東門柳業已難堪得要想找個地洞,鑽了下去,羅大狂卻趁勢追擊,絕不放鬆地,繼續冷笑說道:「這只是你第一項錯誤。」

  東門柳怪叫一聲,接口問道:「難道我還有第二項錯誤?」

  羅大狂冷笑說道:「不單有,並比第一項更為嚴重!因為第一項你尚可諉稱無心之失,第二項卻百口莫辯。」

  東門柳一向極稱聰明狡獪,今日大概是仇火衝心,神智微昏,聞言之下,尚不明白,兀自皺眉思忖。

  羅大狂滿面哂然不屑神色,淡淡說道:「你給她的第一項便宜,便是僅用肉掌,適才為何在夏侯娟已受重傷之下,還要袖飛『紫拂』?」

  東門柳心中「咚」的一聲,這不是一塊石頭落地,而是挨了一記重千斤的悶心錘,面色慘變,垂下頭來,轉身便走。

  羅大狂招手叫道:「回來,回來,你怎麼溜了?」

  東門柳止步回身,咬牙長嘆答道:「羅老酒鬼,你不要太看不起我,也不要過分對我侮辱!我今日大概是被仇火迷心,才只好認輸飲恨!」

  羅大狂「哦」了一聲,怪笑說道:「我明白了,你不是溜,你是要尊重諾言,再隱苗疆,永不出世。」

  東門柳臉色鐵青,點頭不語。

  羅大狂搖手笑道:「不必,不必,我知道你是練成『天魔綠字經』,才再入中原,想尋找百忍老尼,報復前仇,並闖蕩一番事業。如今,一事無成,卻斷送掉一個徒弟,你甘心麼?在苗疆忍得住麼?」

  東門柳咬碎牙關地,悲聲答道:「我當然不甘心,但既事已如此,不甘心也得甘心,忍不住也得忍。」

  話方至此,羅大狂接口笑道:「何必呢!你不是就為了被我抓破臉皮,不得不遵守諾言的這點事麼?我們是老朋友了,老酒鬼願意幫你出個主意,彌補彌補。」

  東門柳搖頭說道:「老酒鬼,你不要再尋我開心,話出如風,如何補法?」

  羅大狂笑嘻嘻地說道:「話出如風,毫無影蹤,何況又只入你我之耳。我若閉口不言,難道你自己還會去四海八荒地,敲鑼打鼓?」

  東門柳看他一眼,苦笑說道:「你這老酒鬼又刁又壞,好容易抓著我這點錯處,還會不亂肆宣揚,加油加醬……」

  羅大狂連連搖手,截斷了東門柳的話兒,怪笑叫道:「東門老道,你知不知道『有錢能使鬼推磨』之語?」

  東門柳這回卻會過意來,目光一亮地,揚眉問道:「羅老酒鬼,莫非你要我對你行賄?」

  羅大狂向他擠擠眼睛,怪笑說道:「老雜毛不善修辭,『行賄』二字,有多難聽?我只想向你弄個小小紅包而已。」

  東門柳聽得方一皺眉,羅大狂又自正色叫道:「老雜毛,你儘管放心,我老酒鬼願意立誓,倘若把今日這事,洩漏半絲半毫,我與你一同歸隱,永不出世。」

  東門柳見他並非作耍,遂揚眉問道:「老酒鬼想要什麼東西?我知道定然是筆大大竹槓,但必須是我所能拿得出的才好。」

  羅大狂伸出手兒笑道:「把你那本『天魔綠字經』,借我看看。」

  東門柳苦笑答道:「這辦不到,因為我在精熟全經以後,業已把它投入洪爐,加以焚毀。」

  說到此處,見羅大狂臉色不對,忙又解釋說道:「老酒鬼莫要懷疑,我對你絕不會有什……」

  羅大狂接口笑道:「老雜毛莫要發慌,我深深相信,並未懷疑,因為讀熟『天魔綠字經』後,便即焚毀,斷絕他人機會的這種舉措,正是你這老雜毛陰損毒辣的一貫手段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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