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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


  這樣一來,他竟從那片「紫星鬼火」之上,凌空翻越,去勢並未被阻,只是略緩片刻。

  但就這片刻之緩,崔鳳芸的身形,宛如急箭離弦般,業已接近密林。

  等到司馬聰越過火光,以「神龍御風」之勢,垂天疾降地,撲到林前,崔鳳芸已自帶著一片森冷獰笑,深入林內。

  司馬聰勃然震怒,神功凝處,舉袖猛拂。

  勁氣狂排,罡氣怒捲之下,兩三株巨樹,立告斷折,聲勢嚇人,木葉如雨。

  但再嚇人也沒用,這隻是司馬聰盛怒難過的自我發洩,對於那位「紫衣宮主」崔鳳芸,毫無損傷。

  一來「窮寇莫追」,二來「遇林莫入」,三來崔鳳芸的「紫星鬼火」,在林中更具威力,自己若是不顧一切,追入深林,被她把整座密林,化為火海,卻是如何善後?

  有了這三種顧慮,司馬聰只好目注林中,怒詈幾聲,悻悻然地,掉頭退去。

  崔鳳芸進入深林,驚魂初定,慢慢回過頭來,從枝葉隙縫中,看見滿天火光,知道自己的「紫衣宮」,已化灰燼。

  她雖背著「四眼神君」胡遇奇,私蓄面首,但兩人之間,仍有夫婦之情,如今,夫死、業毀,只逃出了她孑然一身,崔鳳芸性格再強,也不禁緊咬銀牙,淒然垂淚。

  但這不是弱者之淚,這是強者之淚。

  弱者之淚是傷心,強者之淚是立志。

  立什麼志?自然是立復仇之志,崔鳳芸把何撐天、雲千里、司馬聰等「宇宙三殘」的姓名,惡狠狠地唸了幾遍,拭去滿面淒然淚漬,便自馳去。

  自然是去「小孤山」,崔鳳芸對卓軼倫所說之語,均是實言,她所住的「紫衣宮」,距離「小孤山」,不足百里。

  百里路程,在普通人走來,或需一日,但在崔鳳芸這等功力的武林好手腳下,卻要不了兩個時辰。

  天未至午,崔鳳芸已到了「小孤山」,並把自己身上,整頓乾淨,掩飾了狼狽情況。

  她才上「小孤山」,剛一棄舟登岸,便發現了一種怪異之事。

  只見岸邊滿地皆是碎石,好似有人曾有激烈打鬥。

  崔鳳芸好生詫異,抬眼四顧,見岸邊除了些嵯峨怪石以外,毫無人蹤,並未發現卓軼倫所說的夏侯娟在此等候。

  她正在蹙眉尋思,陡然「砰」地一聲巨響,遠遠的一方巨石,自行爆裂,飛散了一天石雨。

  巨石自然不會無故自爆,定是人為,崔鳳芸遂知夏侯娟在亂石之間,但卻猜不出她是用什麼兵刃擊石,膂力並如此奇大?

  崔鳳芸一面尋思,一面情不自禁地,高聲喝采,喊出了一個「好」字。

  這個「好」字,剛剛出口,便從嵯峨亂石間,走出了一位紅衣少女。

  崔鳳芸知道來人定是使卓軼倫對她相思欲絕的夏侯娟,遂凝神注目看去。

  她凝神注目之故,是想看兩樁事兒。

  第一件事,崔鳳芸是要看看這夏侯娟,究竟生得怎麼樣的閉月羞花,沉魚落雁?竟使卓軼倫對她愛得那等死心塌地。

  第二件事,崔鳳芸是要看看這夏侯娟適才把巨石擊成粉碎之舉,用的是什麼沉重兵刃?

  誰知她不看才好,這一看之下,不禁目瞪口呆。

  兩件事兒,都看清楚了,對於第一件事,崔鳳芸是驚中帶愧,對於第二件事,是驚中帶奇。

  因為夏侯娟的那份美,那份秀,那份清剛氣質,使崔鳳芸看得自慚形穢,深深體會到卓軼倫說得絲毫不錯,人家是「秋水為神玉為骨」,自己只是「芙蓉如面柳如眉」。

  這是她驚中帶愧之故,至於驚中帶奇的另一感覺方面,則是崔鳳芸發現夏侯娟並無兵刃,空著一雙纖手。

  既然空手,定係以掌擊石,不論夏侯娟是揮掌實擊,抑或凌勁空劈,其神功內力,均太以驚人,足可與那把卓軼倫打成重傷的神力怪漢,互相比擬,怎不令崔鳳芸為之驚奇欲絕?

  崔鳳芸正在驚中帶愧,驚中帶奇之際,夏侯娟業已走到她的面前,秀眉微挑,冷然問道:「我打我的石頭,要你叫好則甚?」

  這兩句不太講理的話完,把位「紫衣宮主」崔鳳芸,問得第二度目瞪口呆。

  但崔鳳芸畢竟出身左道旁門,有的是左道旁門花樣,她不過微微一怔以後,便以其人之道,還制其人之身地,也自冷然答道:「我叫我的好兒,要你管我則甚?」

  這兩句話兒,答得也不講理,但因係根據夏侯娟那兩句先不講理的刁蠻問話而來,遂不單顯得分外刁蠻,並顯得理由十足。

  夏侯娟果然怔住,旋即怒氣收斂地,目注崔鳳芸,嬌笑點頭說道:「你答得好,答得足夠刁蠻。」

  崔鳳芸指著那一片碎石,針鋒相對地,微笑說道:「你也打得好,打得足見功力。」

  夏侯娟揚眉笑道:「這樣說來,你仍為了我打石頭之事,而叫好了。」

  崔鳳芸知道夏侯娟火氣已消,遂點頭笑道:「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我見了你能把那大一塊巨石,擊成那樣粉碎,怎有不叫好之理?」

  夏侯娟果然不再對崔鳳芸叫好之事,有所見怪,只是神色悻悻地,秀眉雙剔,咬牙說道:「我這隻是在打石頭,倘若是打人頭,便可能還要打得厲害一些。」

  崔鳳芸明知故問地,「哦」了一聲說道:「你所謂的『人頭』,定然是『特定人頭』,不是『一般人頭』。」

  夏侯娟不等她話完,便自接口說道:「當然是『特定人頭』,我又不是什麼陰毒魔女,嗜殺兇神,怎會對『一般人頭』都要打得那般狠法?」

  崔鳳芸笑道:「這人定與你有一天二地之恨,三江四海之仇。」

  夏侯娟搖頭答道:「你猜錯了,他不是我的仇人,而是我的朋友。」

  崔鳳芸失笑說道:「既是你的朋友,你為何竟想把他打得比那石頭還慘?」

  夏侯娟揚眉叫道:「交朋友講究拿心換心,互相尊敬,我和他約定在此見面,誰知從天色濛濛的清晨等起,一直等到如今業已日正當中,還不見他的蹤影,豈不令人著惱?」

  崔鳳芸含笑問道:「照你的說法聽來,你是在等一位男朋友了。」

  夏侯娟毫不羞澀,大大方方地,點頭答道:「男朋友又怎麼樣,女孩子交男朋友,是天經地義之事,值不得大驚小怪。」

  崔鳳芸道:「我不是大驚小怪,只是認為你若在等男朋友便不必如此急躁,無妨立盡殘陽,盼盡黃昏,等到幾乎完全絕望,芳心欲碎之際,那人兒才驀然出現,你則嬌嗔相責,他則涎臉求情,不是來得更夠味麼?」

  夏侯娟聽得好生佩服地,瞪起一雙妙眼,向崔鳳芸連看幾眼,點頭說道:「你說得對,你說得妙,我要再耐住心腸等下去,但若立盡殘陽,盼盡黃昏,他卻仍不來,這『小孤山』便難免被我打得天翻地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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