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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六


  “天玄桥”下,是百丈深壑,壑底更复怪石衍衍,人落其间,必将粉身碎骨,必无生理,故而“玉面天狐”尤娟,怎肯与他一同纵身,决意就此下手,不再拖延探试。

  她既有“天狐”之称,自然刁狡异常,边自微微点头,好似同意青袍道人所说,边自暗中凝聚所炼歹毒无比的“天狐爪”力。

  四只手掌一接,青袍道人的双腕“脉门”要穴,吃“玉面天狐”尤娟施展“天孤爪”力,紧紧扣住。

  寻常人就这一扣,腕骨立折,皮破直流之下,也必中了“天狐爪”所蕴奇毒,听凭尤娟摆布。

  但这青袍道人,既能与“紫拂羽士”东门柳,互相颉颃,功力岂是寻常?

  尤娟十指一扣,只觉扣在两团软绵绵的棉絮之上,根本用不上劲,所凝“天狐爪”力,全被卸去。

  青袍道人哈哈一笑叫道:“小丫头竟敢向我弄鬼,你不要不识好歹,我们走吧!”

  语音再落,袍袖立扬,拂出一片奇劲罡风,硬把天玄桥的桥栏,震断了好大一片,并就势反扣“玉面天狐”尤娟的“脉门”,拉着她一齐纵出桥外,向衍石森立的百丈绝壑下坠去。

  原来这位青袍道人,直到如今,仍把“玉面天狐”尤娟,当做真正的“棘手神仙”东门芳,想把她先救出虎穴龙潭,再设法祛除所中迷魂奇毒!

  演变至此,真相大白,那位憋了一肚皮闷气的“六残帮”帮主独孤智,哪里还能忍耐得住,发出一阵厉声狞笑叫道:“杂毛老道,你休要自鸣得意,江头何必卖水?孔夫子门前,更何必写甚文章?你所救走的,哪里是什么东门芳?只是‘天残帮’中女弟子‘玉面天孤’尤娟而已!”

  一面发话,一面暗运真气,“天玄桥”桥柱上所铸“北斗七星”图案之中的“天枢”“天璇”两星,隔空弹指。

  “砰”、“砰”两声,桥板下飞暴出两团火花,一团血红,一团惨绿,几乎比电还疾地,向正白天玄桥下坠的青袍道人,密密罩去。

  粗看上去,是两团火花,但细看上去,却是两蓬为数不下百余根寸许,其细如针,带着三棱倒刺的血红小箭,和惨绿小箭。

  这就是独孤智在“天玄桥”上各种装置中,最厉害的“神仙化血归元箭”。

  此箭无坚不摧,专破任何内家气功,暨金钟罩、铁布衫、十三太保横练等护身功力,并若被其一经破肤,顷刻间,全身骨肉皆消。

  但“神仙化血归元箭”既极厉害,炼制自亦艰难,又复一发即失,独孤智只炼了三百余根,半数藏在“天玄桥”上,半数藏在“天玄洞”中,轻易不舍使用。

  如今,因为恨极那位青袍道人,非要置他死命不可,竟将“天玄桥”上所藏的两蓬毒箭,悉数发出。

  青袍道人全身凌空,正往下落,一蓬血红箭光和一蓬惨绿箭光,向他兜头飞下,来势既速,范围又广,即使当事者真是位大罗神仙,亦将化血惨死。

  但常言道:“解铃还须系铃人”这句话儿,倘若用在此处,着实为恰当。

  因立意杀死青袍道人的,是独孤智,救了青袍道人性命的,也是独孤智。

  这事似乎有点玄妙,独孤智想杀青袍道人的举措,是发出两蓬“神仙化血归元箭”,至于他救了青袍道人性命的举措,又是什么事呢?

  只是几句话儿。

  所谓“几句话儿”,就是独孤智忍耐不住,发话叱责时,所说:“你所救走的,哪里是什么东门芳?只是六残帮中女弟子‘玉面天狐’尤娟而已。”

  青袍道人倘若仍把尤娟当做东门芳,则必将兼顾她的安全,结果也必将两人同遭不测。

  如今,既知尤娟本相,自然不再存甚怜惜之心,而使这位“玉面天狐”变成了替死冤鬼。

  “神仙化血归元箭”的“砰”“砰”两响才作,青袍道人便自一声怪笑,陡然施展极上乘的“缩骨神功”,把全身缩得宛若婴儿大小。

  这时,“玉面天狐”尤娟早被他制了穴道,动弹不得,青袍道人只轻轻一闪,便闪入尤娟身下。

  目前情况,是全身缩小得宛若婴儿的青袍道人在下,穴道被制,无法动弹的“玉面天狐”尤娟在上。

  血红色的箭光,和惨绿色的箭光,纷纷落处,那位本来就很漂亮的“玉面天狐”尤娟,骤添了满身彩色,自然更漂亮了。

  青袍道人却在“救命软甲”,和“御箭肉盾”的覆护之下,安然毫无所损。

  高人毕竟是高人,所谓“高”就是无论处置什么事儿,在时间上和分量上,都拿捏掌握得不快不慢,不轻不重,恰到好处。

  血红色的针雨,和惨绿色的箭雨,刚刚落完,青袍道人“缩骨神功”忽收,身形一长。

  这身形一长之下,他不仅恢复了原来形状,并越势向前,穿出数尺。

  高!真高!高就高在这“前穿数尺”的及时之举。

  因为这时“玉面天狐”尤娟,业已半点不“娟”地被那“神仙化血归元箭”的奇毒之力,化作一滩腥臭“狐汁”。

  假若青袍道人不往前穿出数尺,则必被这滩“腥臭狐汁”,洒得满身淋漓。

  虽然,人已化血,毒力消减,未必能伤了他的性命,但如此狼狈地,周身血污情状,异日流传武林,却足为他盛名之累。

  今既穿出数尺,则变为“腥臭狐汁”在下,飘然若仙的青袍道人在上,带着一阵足以刺激独孤智急怒成疯的狂笑之声,飞坠百丈绝壑。

  “紫拂羽士”东门柳紧咬钢牙,在“天玄桥”上,凭栏注目。

  他看什么?

  他有点服,又有点不服,他要看看青袍道人在脱了“中箭化血”之危以后,却还有何种本领,再脱“粉身碎骨”之劫?

  下落了数十丈,崖壁间有人吐气开声,掷出一块百余斤重的斗大山石,从横刺里向青袍道人打去。

  青袍道人真气微提,双手向下一按,忽然缓住下坠之势,在半空中停留了一剎那间。这分寸拿捏得多巧,大石抛掷得多妙,青袍道人身形一停,那块斗大山石,便到了他的脚下。

  于是,青袍道人便等于在半空中,获得了一块立足地,双脚点处,把那斗大山石,点得宛若星丸飞坠,落入绝壑。

  这种举措,当然是凌空借劲。

  就借了这么点劲,青袍道人的身形,便不是往下坠,而是往横飘,那样轻灵,那样美妙地,飘到有人掷出大石的崖壁之上。

  空中人,哈哈笑,壁间人,笑哈哈,他们携手而行,笑声渐隐。

  除了空中人,壁间人以外,桥上还有人呢!

  但桥上人却笑不出来,全都有点想哭。

  总算“紫拂羽士”东门柳毕竟不同流俗,怔了半天之后,勉强发出了一声有别于“哈哈大笑”的“哼哼苦笑”,跟着便废然长叹地,自语说道:“往昔齐名,如今是我退步?还是他进步?我东门柳当真就不如他么?”

  独孤智听出东门柳话中有话,忙自问道:“叔父,你知道假冒你名的那个青袍道人……”

  话犹未了,东门柳便跃过“天玄桥”,走到独孤智身边,向他含怒厉声说道:“独孤智,你先不要问我,我有话先要问你!”

  独孤智见他神色不善,不禁心中有点发毛,紧握自己的防身至宝“鹅毛扇”,低声下气地,陪笑说道:“叔父有何话问,尽管请讲。”

  东门柳怒气未消,厉声问道:“你半身不遂,镇日瘫坐轮车,应该心脑特别的发达,方能以智慧统制一切……”

  云千里听到此处,一旁接口说道:“我家帮主,向来便如老供奉之言,以智慧冠绝江湖。”

  东门柳“哼”了一声,嘴角微撇说道:“我也知道他具有相当智慧,但不知今日为何竟这样笨拙愚蠢?”

  聪明人最不服气的,便是被人讥以愚蠢,但独孤智只敢怒在心头,却不敢形于神色地,向东门柳陪着笑脸问道:“叔父请不吝训教,小侄蠢在何处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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