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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


  司徒敬懾然嘆服,靳留香眉飛色舞,鮑三姑也頗洋洋得意,但賽韓康、尉遲巧卻看得暗自驚心,柴無垢亦聽得憂煩不已。

  這時,東室異聲不再續作,回復了一片沉寂,而「白頭羅剎」鮑三姑卻已大模大樣,目無餘子地向殿中緩步走入。

  一進殿門,因其中過份黑暗,鮑三姑遂口身向「桃花娘子」要了一隻千里火摺。

  本來在這鮑三姑回身取火之際,正是「凌波玉女」柴無垢向對方下手進襲的最好良機,但鮑三姑先聲奪人,柴無垢暗忖她已練成「雪凍僵屍」神功,連寶刀寶劍均所不懼,自己的「般若禪掌力」更無把握奏效,還是忍到最後關頭再說。

  鮑三姑接過火摺,似乎不願持在手中,目光微注橫樑,脫手飛起,正好打中柴無垢身下,奪然深釘入木。

  這樣一來,橫樑之下雖然光亮,橫樑之上卻越發暗黑,令人更難發現柴無垢的身影。

  寺廟的橫樑多半均係楠木所製,質地極堅,鮑三姑把火摺打得入木頗深之舉,不免又使柴無垢暗暗驚心,知道自己火候還差,決非這位「白頭羅剎」之敵。

  鮑三姑借著火摺的光亮,把正殿及東西兩間小屋細察一遍,不由愕然說道:「殿中既無人蹤,想係對方知機早避,但方才所聞異聲,又自何處發出?」

  眼珠一轉,忽然明白過來,獰笑說道:「東室那兩口棺木太以可疑,莫非人藏棺中,待我開棺看一看。」一面自語,一面便向東室舉步,這種動作,卻把隱身暗中的賽韓康等三位男女奇俠,急得心頭狂跳不已。

  尤其是藏在橫樑之上的柴無垢,更是芳心焦的不已,暗想夏天翔是被「三手魯班」尉遲巧裝在右邊棺內,鮑三姑倘若先開左棺,則見了棺中屍體,可能不再起疑,退出大殿,危機即解。但萬一她先開右棺,自己只有不顧一切,凝足「般若禪掌力」,飛襲鮑三姑的頭頂百會及後背脊心等兩處死穴。

  主意雖定,因自己藏身之處,看不見東室動靜,而蛇行移動,又必有聲息發出,洩漏蹤跡。柴無垢萬般無奈,索性銀牙一咬,大著膽兒,站起身形,在樑上向東躡足潛蹤地走了幾步。

  移動了七八尺距離以後,柴無垢已可瞥見東室動靜,但觸目之下,又復驚心,趕緊把所練的羅浮絕學「般若禪掌力」凝貫左右雙掌。

  原來正殿火摺的光亮並不能直接照進東室,在壁間反映的微弱閃光之下,鮑三姑彷彿化成一條猙獰魔影,而這條魔影,卻正對著權作夏天翔臥榻之用的右邊那口棺木移動。

  柴無垢的芳心隨著鮑三姑的步履狂跳,一步,一步,又復一步,終於這條白髮魔影,不但停留在右邊棺前,並緩緩舉起雙手,搭向棺蓋。

  這時柴無垢緊張得無法再事忍耐,百脈賁張地覷準對方,作勢欲撲。

  就在彼此均將發難的千鈞一髮之際,那種「格吱吱」手抓棺木的異響,又復響起。

  柴無垢初聞之下幾乎暈倒!但瞬即冷森森地一個寒噤起處,全身毛髮聳然,因為她聽清這種手抓棺木的異聲,不是起自右棺,而是由左邊那口棺木之中發出。

  鮑三姑雙手微舉,尚未抓上右邊棺蓋,突聞異響發自左棺,遂立即回身,右掌虛揚,照準左邊棺木隔空輕輕一按。

  這位白髮婆婆武功既高,心思尤細,雖然練就較金鐘罩、鐵布衫、十三太保橫練等高明多多的「雪凍僵屍」的絕學,仍恐對方在棺內有甚意想不到的厲害埋伏,故而先行隔空發出一記「透骨陰風掌」,這種掌力歹毒無倫,不傷表皮,專傷內臟,棺內無論何物,均將應掌立碎,不再足慮。

  她這種舉措原極毒辣穩當,誰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,妙趣無窮,鮑三姑發出這記「透骨陰風掌」以後,那種「格吱吱」的異響,竟自更加猛烈起來,彷彿有人裂棺欲出。

  這樣一來,鮑三姑不禁怒滿心頭,暗想棺中所藏究是何人?竟能禁受得起「透骨陰風掌力」,而對自己有意戲弄。

  又驚又怒之下,雙掌當胸齊推,再度發出「透骨陰風掌」,並把雙掌功力加到十成以上。

  風起五步,透骨生寒,鮑三姑心忖棺中便是一具石人,也將塊塊皆裂,化為碎粉。

  但隨著鮑三姑把「透骨陰風掌力」加強,棺中異響也自越來越烈。

  站在樑上作勢待撲的柴無垢看得好不驚奇,知道今夜在這荒廢禪寺之中,必有出人意料的好戲可看。

  殿外草中的尉遲巧及殿頂伏身的賽韓康,自也聽得異聲,知道出了怪事。但卻猜不出為何始終不見柴無垢有所動作,故仍極力忍耐。

  「辣手純陽」司徒敬、「桃花娘子」靳留香則一個帶好鹿皮手套,準備隨時施展紫焰神砂,一個取了兩朵九幽磷火注目凝神,防範有任何人自殿內逃出,立加阻截。

  至於那位鮑三姑,因係一代兇人,素性驕狂兇暴己極,此時被棺中異響激怒得冷笑連連,滿頭白髮呼然齊飄,十指箕張,凝足「大力金剛抓」神功抓住棺蓋,猛往上揭。

  棺中異響本欲裂棺而出,但因身在棺內,手足不易施展,棺木又係上佳質料,釘得死死,暫時難以如願。鮑三姑這一運用「大力金剛神抓」,恰好成了內外合力,只聽一聲懾人心魂的暴響起處,那具楠木棺蓋便即應手而起,四分五裂,飛上殿頂。

  棺蓋一飛,棺中令人毛髮驀然的陰風散處,緩緩站起一人,身穿一件金色盤龍長衫,也是一位白髮飄蕭的兇獰老婦。

  柴無垢借著火摺映光,辨清棺中人形貌,身上不由又打了機伶伶的一個寒顫,這位白髮老婦,莫非便是傳說已死十年的黑道兇人「白頭夜叉」龍老婆婆?

  這「白頭夜叉」龍老婆婆與乃夫「活僵屍」常挺,在十年前名滿江湖,威震黑道,但據聞早已身亡,誰知竟在此問出現?而且,左面棺中既是龍老婆婆,則右面棺中定是常挺。「三手魯班」尉遲巧想出這樁主意,冒冒失失地把夏天翔裝入如此有名兇人的棺內,後果哪裏還堪想像?

  鮑三姑昔年未在祁連山雪峰冰洞閉關以前,便曾與「白頭夜叉」龍老婆婆略有過節,並深知她那一對「五鬼毒爪」厲害無比,如今驀然相遇,兩度施展「透骨陰風掌力」,又未傷得對方分毫,心中怎得不驚?身形微閃,退後三步,注目凝神,揚聲喝道:「龍老婆子,想不到深宵廢寺,突遇故人,我們且好好比劃幾招,倒看是我這『白頭羅剎』勝得了你這『白頭夜叉』?還是你這『白頭夜叉』勝得了我這『白頭羅剎』?」

  這時殿外的賽韓康、尉遲巧、司徒敬、靳留香四人,一齊驚心側耳,樑上的柴無垢則在吃驚之中又覺好笑,暗想「白頭羅剎」遇上「白頭夜叉」,豈不成了一句祝賀年老夫妻之語:「白頭好合?」

  鮑三姑發話喝問以後,那位龍老婆婆卻片語不答,直立棺中,一對兇睛也無甚光華,呆滯著死。

  鮑三姑見對方這等形狀,心底生寒,眉頭雙蹙,疑雲滿腹地再度喝道:「龍老婆子,你到底是生?是死?是人?是鬼?……」

  話音未落,陰風驟捲,那位龍老婆婆突自棺中一躍而出。雙臂平伸,向鮑三姑猛然撲到。

  鮑三姑因如今對這「白頭夜叉」究竟是人,還是成了僵屍之類已起懷疑,怎肯硬接?身形一飄,右閃七尺。

  果然那位龍老婆婆來勢雖兇,卻無變化,鮑三姑人一閃開,她那一雙鋼鉤似的利爪,便即抓向殿壁之上。

  鮑三姑恍然頓悟,脫口叫道:「這是僵屍……」

  但僵屍的威勢,果極懾人,殿壁竟被推得轟然頹倒,那位身死多年,屍體未朽,如今才感受生人氣息,變成僵屍的龍老婆婆,便從這灰塵磚瓦亂落如雨之中,衝出殿外。

  「白頭羅剎」鮑三姑生恐司徒敬、靳留香不知究裏,吃了暗虧,趕緊隨後追出,並揚掌照準這位龍老婆婆後背,又復發出一記剛猛陰毒無比的「透骨陰風掌」。

  這一記「透骨陰風掌」,幾乎已竭鮑三姑的全力,但仍未能傷得了已成僵屍之體的龍老婆婆,只把她所著的那件盤龍金衫擊得絲絲縷縷,四散飛揚,變作半裸形態。

  如今最感為難的,卻是柴無垢,暗想左面棺中的「白頭夜叉」龍老婆婆已成僵屍,則右面棺中的「活僵屍」常挺,豈不更為可慮?應該趕緊把夏天翔抱出,否則萬一發生慘劇,簡直不堪想像。

  她心中極度擔憂,遂飄身縱落,但見經過這場大鬧,右邊棺木之中仍無絲毫動靜,不由暗想自己若把夏天翔抱出棺來,反而無法確保他的安全,不如略微冒險,仍聽憑他睡在棺中,倒定能瞞過敵人,逃此一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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