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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


  尉遲巧憬然說道:「祁連派人物果來,而且照這八朵九幽磷火看來,此人身份竟遠高出『桃花娘子』靳留香之上。」

  賽韓康審情度勢,知道一場惡戰絕難避免,只得同意尉遲巧之計,向他叫道:「老化子,你趕緊去到東屋,輕輕撬開一口棺木,先行散去屍氣,並以指力在棺底鑿穿幾個小洞,只要敵蹤一現,我們便把夏天翔藏在棺中,然後各自覓地隱伏待敵。」

  尉遲巧如言行事,他外號「三手魯班」,對於撬開棺蓋之舉,自極出色當行,不著絲毫痕跡。

  但棺蓋一開,尉遲巧不覺微愕,原來棺中是具長袍馬褂,穿著極為整齊的男屍,並毫未腐爛,顏色如生,以致無甚惡濁屍氣。

  尉遲巧因時機迫切,不及細察,剛剛微凝指力,在棺底鑿透了幾個小孔,賽韓康便即抱著夏天翔,與柴無垢匆匆趕來,皺眉說道:「方才寺前不遠又升起七朵九幽磷火,定是『桃花娘子』靳留香與『辣手純陽』司徒敬趕來,我們應該盡快把夏天翔藏好,你將棺底氣孔鑿通了麼?」

  尉遲巧微一點頭,遂把神志昏迷,尚不十分清醒的夏天翔裝進棺內,輕輕掩上棺蓋。

  尚幸這兩俱棺木質料既極名貴,體積亦巨,以致其中躺了一具死屍及一個活人,仍似略有寬裕。

  賽韓康在幫忙尉遲巧蓋棺之時,忽然用鼻連嗅,並詫然說道:「這種氣味,怎的像是罕世難逢的……」

  話猶未了,突然一聲長嘯劃空而至,聽出來人已到寺門,並還是個真氣罡力極強的絕世好手。

  賽韓康臉色一變,向柴無垢、尉遲巧低聲說道:「這是何人?功力似乎還在『辣手純陽』司徒敬之上。我們各自隱身,非到萬不得已之時,總宜盡量忍耐,不要出手。」

  話完彼此略打招呼,尉遲巧身形微閃,藏入殿外草叢深處,賽韓康縱上殿頂伏在暗中,柴無垢則飄起數丈,隱身殿內的粗巨橫樑之上。

  這時三條人影電疾星馳地縱上荒蕪禪寺寺門,左面一人正是「辣手純陽」司徒敬,但因所扮假龍飛劍客的機密洩破,業已恢復了一身道裝,右面粉紅衣裙的美豔少婦,果是「桃花娘子」靳留香,當中則是一位年齡甚大的白髮婆婆,目光如電,顧盼生威,顯然功力身份均在司徒敬、靳留香之上。

  賽韓康伏身高處,瞥眼偷窺,認出來人竟是在祁連山雪峰冰洞閉關數十年,不問世事的「白頭羅剎」鮑三姑。

  鮑三姑功力絕高,並還是祁連派掌門人「九首飛鵬」戚大招的師姊,突然在此現身,賽韓康自頗心驚,暗想柴無垢、尉遲巧等倘若負氣妄動,決非這位老婆婆之敵,卻將怎生處置?

  鮑三姑卓立寺門頂端,冷然說道:「司徒老弟搜前殿,靳六妹搜二殿,我搜第三進殿,既然得報這群東西藏在寺中,哪怕他們飛上天去!」

  司徒敬、靳留香聞言領命,各自飄身,「白頭羅剎」鮑三姑卻施展絕世輕功,沖天縱起五丈來高,宛如一隻極大夜梟,向第三進大殿凌空飛到。

  賽韓康伏身殿頂,本來最易被人發覺,但一來天氣陰黑,星月無光,二來一般人心理,泰半專門注意暗處,對明處往往忽略,故而鮑三姑一雙銳目射出的炯炯神光,只在殿簷暗影之下掃來掃去,對那毫無掩蔽的高高殿頂,卻連看都未看一眼。

  伏在草叢中的「三手魯班」尉遲巧,因禪寺荒廢已久,草長過人,對方除了把這好大一片草叢整個搜索,否則決難發現自己,而自己卻可把外間一切動靜,看得清清楚楚。

  鮑三姑身影剛剛到第三進殿前院中,尉遲巧便也大吃一驚,暗想怪不得適才所聞怪嘯氣勁懾人,原來竟是這位閉關多年,最近方現身隨同她師弟祁連派掌門人「九首飛鵬」戚大招去往黃山天都峰頂觀光盛會的著名女魔「白頭羅剎」。

  他與伏在殿頂的賽韓康同樣心思,擔憂柴無垢對「辣手純陽」司徒敬的恨心太深,又復藏在殿內,看不出來人竟是號稱祁連派中最難惹的「白頭羅剎」,萬一忿然動手,必落下風,局面卻怎樣收拾?

  尉遲巧念猶未了,「白頭羅剎」鮑三姑忽然提氣叫道:「司徒老弟與靳六妹快來,他們果然藏在這第三進大殿之中。」

  賽韓康聞言,閃目微瞥殿前階石,知道這座禪寺失修時久,到處蛛網塵積,而這第三進大殿,卻因自己等人借住數目,進出之間,踐踏地上積塵,自然難免留下痕跡,故被目光如電,江湖經驗極為老到的鮑三姑看出破綻。

  伏在殿內樑上暗影中的柴無垢,因聽得來人既對「辣手純陽」司徒敬及「桃花娘子」靳留香老氣橫秋地稱弟妹,又是位老婆婆的口音,遂在略加思索判斷之下,也想到黃山大都會上曾經見過的「白頭羅剎」鮑三姑身上。

  柴無垢自知倘若來的只是司徒敬、靳留香等一雙狗男女,則自己與賽韓康、尉遲巧三人,足可對其下手收拾,一雪積恨。但如今加了這位功力絕世的「白頭羅剎」,敵我形勢立即改觀,自己務宜盡量忍耐,不要危及重傷未癒,藏身棺木之中的夏天翔的性命。

  這位「凌波玉女」剛把利害想通,卻聽得東室之中發出一種極其低微的怪異聲息。

  聲一入耳,柴無垢不禁大驚,暗想東室之中空洞洞的只在長凳之上放著兩具棺木,這怪聲何來?難道是夏天翔自行醒轉,恢復知覺,受不住棺中氣悶所發,尚幸這種怪聲一響即息,而殿外的司徒敬,靳留香又恰好聽得呼聲雙雙趕到,才未使鮑三姑有所發覺。

  靳留香目注這座靜寂寂,黑沉沉的大殿,向鮑三姑蕩笑問道:「大師姊,你已進殿搜查出什麼痕跡了麼?」

  鮑三姑搖頭冷笑說道:「何必進殿搜查,你看,整座禪寺年久失修,到處都是蛛網積塵,而這座大殿門前卻特別乾淨,豈非顯然有人住在其中,進進出出?」

  靳留香聞言,目注殿中,挑戰意味極濃地傲笑叫道:「柴無垢,所有陷害你心上人『龍飛劍客』司徒畏的手段,都是我所設計,你怎的不想報仇?趕快出殿與我靳留香放手一搏!」

  柴無垢生平俠腸傲骨,嫉惡最甚,何況對於這位出了名的桃花蕩婦,更復銜恨如山,本欲不顧一切艱危,挺身應戰,但為了夏天翔重傷臟腑,命若游絲,再禁不起絲毫驚動傷害,遂只得目眥欲裂,咬碎銀牙地強自忍耐。

  殿頂的賽韓康與草內的尉遲巧,聽完「桃花娘子」靳留香那幾句極為刻薄驕狂的挑戰之語以後,一齊認為「凌波玉女」柴無垢必會挺身而出,遂均凝神備戰,準備一拼。

  誰知事情大出意料,靳留香語音收後,大殿之中毫無反響,依然一片靜寂。

  賽韓康、尉遲巧見柴無垢平素那等剛強,如今竟能忍辱負重,不由均自暗地點頭,寬心略放。

  誰知合該有事,柴無垢雖然強忍仇火,默不作聲,但東室之中卻又傳出一陣「格吱吱」的怪響,分明是夏天翔業已醒轉,在棺內氣悶難受,手抓棺木。

  這陣異聲,不但鮑三姑、司徒敬、靳留香等全都聽清,一齊愕然凝目,連賽韓康、尉遲巧也均弄得莫明其妙起來,不知聲由何出?

  司徒敬首先冷笑說道:「你們往昔也頗徒負虛名,何必在殿中暗地弄鬼,難道就不敢出面一會?」

  靳留香陰陰一笑,接口說道:「這些沽名鈞譽,自稱俠義之輩,一旦危機臨頭,還不是照樣與俗人無異,一般貪生怕死?他們怯於我大師姊的威名,絕對不敢出來,我們也不必貿然入內,致遭暗算,莫如效法那老花子『三手魯班』在武陵山步虛下院所為,用我幾朵九幽磷火,給他來個火化金身,還怕不把這些俠男俠女,一齊燒出大殿?」

  靳留香這個主意頗為毒辣,聽得賽韓康、尉遲巧以及伏身殿內橫樑之上的柴無垢,均自眉頭緊蹙。

  但靳留香語音才落,鮑三姑卻發出一陣獰聲厲笑,笑完緩緩說道:「何必放火燒殿?他們不敢出來,我卻敢進內搜索,憑對方那點微末能為,任憑有甚埋伏,也傷不了我這百煉金剛之體!」

  司徒敬以一種驚喜的神色問道:「金剛不壞之體?難道鮑大姊十三年冰洞閉關,竟把『雪凍僵屍』的極高功力,練到爐火純青了麼?」

  鮑三姑傲然笑道:「爐火純青談何容易?這種『雪凍僵屍』神功,我僅練到十一成,司徒老弟應該知道……」

  司徒敬驚服無已地點頭接口說道:「知道,知道,十一成『雪凍僵屍』神功,雖尚未到爐火純青,登峰造極的地步,但已宛如百煉金剛,成了不死之身。慢說尋常兵刃暗器,便連斬金洞石的寶刀寶劍亦復無懼。」

  話完隨即翻手肩頭,拔出那柄武林神物青芒劍,一式「斜劈蒼松」,便照準鮑三姑,猛剁而落。

  鮑三姑微微一笑,果然全不畏怯地橫臂迎劍,只聽「奪」的一聲,如中敗革,青芒劍那等吹毛折鐵的銳利鋒刃及「辣手純陽」司徒敬的沉雄內力,居然兩兩無功,除了在衣袖上留下一道劍痕以外,毫未傷及這位「白頭羅剎」的半絲皮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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