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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七


  原來,谷長青與歐陽平的左掌之中,全寫了一個「妒」字!右掌之中,全寫了一個「殺」字!

  屠遠志聽見他們狂笑之聲,緩步超走過問道:「谷道長與歐陽老弟,為了何事好笑?」

  歐陽平方待答話,谷長青卻向他看了一眼,略施眼色,搶先用其他不相干的話兒支吾過去。

  直等屠遠志走向一旁,谷長青方對歐陽平低聲說道:「歐陽兄!屠仙翁的忌才之心太重,只許人不如他,不願意有人能在任何方面,與他比擬!故而我們應該略為韜光隱晦,不宜過露鋒芒!」

  歐陽平聞言,憬然說道:「谷道長說得極是,與屠仙翁這等人物共事,若不稍露才華,根本不會被他重視!但若不稍斂鋒芒,卻又將他忌刻!分寸之間,很能拿捏的呢!」

  谷長青目光凝注歐陽平,臉上湧現出一絲奇異笑容,點頭說道:「歐陽兄不必過謙,我看你對於分寸方面,便拿捏得恰到好處!必會在『丹心峽』一戰之上,建立奇功!」

  歐陽平面色微變,但剎那間便恢復平靜,向谷長青含笑說道:「谷道長休要過獎,尚望你對我隨時提攜,不吝指教才好!」

  谷長青軒眉一笑說道:「歐陽兄說哪裡話來?我們志同道合,利害一致,哪有不互相關拂之理?」

  清廷鷹犬方面,互議兇謀,準備四日以後,盡屠群俠,向韃虜獻媚爭功等事,暫時不提,且先敘如今正聚集在「丹心峽」內的一干孽子孤臣,遺民志士!

  「丹心峽」外,雖然地勢絕險,人跡難到,但「丹心峽」內,卻是一片出產豐饒,景色優美的遁世桃源!

  峽內所有男女老少,一律仍著明代衣冠,「日月神旛」朱潤波則是一位看去約莫六十不到,身材清臞,貌相慈祥的白衣老叟!

  最先到達「丹心峽」,求見「日月神旛」朱潤波的便是「南荒一劍」浮雲子,及「避塵庵主」寒月師太!

  朱潤波一聞浮雲子,寒月師太之名,便立即親自迎至「丹心峽」口!

  浮雲子與寒月師太見「丹心峽主」親自出迎,不禁齊覺惶恐,由浮雲子稽首當胸,含笑說道:「朱峽主是天潢貴胄,浮雲子等,乃草澤遺民,怎敢當……」

  朱潤波不等浮雲子話完,便自搖手說道:「浮雲道長千萬莫再提起這『天潢貴胄』四字,山河變色已久,朱潤波既未殉節追隨先皇帝於九泉之下,又未為大好神州,浴血奮戰,馬革裹屍,只是苟全性命,偷活邊陲,哪裡還有顏面,狂妄得自居貴胄呢?」

  寒月師太合掌為禮,唸了一聲「阿彌陀佛」微笑說道:「朱峽主不要過謙,你派遣岳龍飛老弟遊俠四海,廣結仁人志士,揭櫫民族氣節,暫斂鋒芒,徐圖光復之舉,正是極為高明的百年之計!其價值之巨,絕非那些一時義憤的殉節之忠,所堪比擬!」

  朱潤波一面閃身肅客進峽,一面含笑說道:「避塵庵主,我雖想徐圖光復,但韃虜們未必能讓我長斂鋒芒呢?」

  寒月師太聞言,愕然問道:「朱峽主何出此言,莫非清廷鷹犬,有甚異動?」

  屠遠志含笑說道:「清帝已傳出密敕,派遣『鬼杖仙翁』屠遠志,率領一干甘心為虎作倀的江湖人物,以及『紅雲尊者』、『黑煞頭陀』、『金羅漢』『藏派三僧』,號稱『白山黑水追雲客,神刀毒掌震乾坤』的滿洲第一勇士鐵三勝等,乘我每年北祭先皇的三月十九之期,全力來襲,要把『丹心峽』夷為平地!」

  浮雲子「咦」了一聲說道:「天下會有如此巧事?清帝所以密敕,竟與……」

  朱潤波接口笑道:「是否竟與道長們在『毒龍島』脫險以後的舟中所計相同?」

  浮雲子與寒月師太聞言,不禁齊自大驚,暗想朱潤波足跡不出「北天山」,怎會得知南海秘事?

  寒月師太好生讚服地含笑說道:「朱峽主在『北天山』中靜修,竟能得知清帝密敕內容,足見深謀遠慮!」

  朱潤波搖頭苦笑說道:「我雖煞費苦心地在屠遠志等清廷鷹犬身邊,佈置下幾著閒棋,但對方何嘗不也在我『丹心峽』中,有了同樣佈置?」

  浮雲子驚心問道:「朱峽主此言何意?難道『丹心峽』內,竟隱藏有清廷奸細不成?」

  朱潤波點頭說道:「我本來懵無所知,尚以為這『丹心峽』中都是些心存明室的孽子孤臣,但近日發現有幾樁機密外洩,才曉得對方心計之毒,無孔不入,居然也在我的身邊,埋伏下了奸細人物!」

  「這種害群之馬,萬留不得,朱峽主應該仔細澈查,將其除去才好!」

  朱潤波苦笑說道:「我早已不動聲色地,默察多時,竟察看不出任何人有任何可疑之處?」

  浮雲子一面緩步而行,瀏覽「丹心峽」中的祥和美好景色,一面卻眉峰微蹙地,向朱潤波說道:「朱峽主,『藏派三僧』、『滿洲』第一勇士,及『鬼杖仙翁』屠遠志,『南海毒龍』黎放鶴等,都是一身絕學的出類拔萃高手,再加上一干為虎作倀,助紂為虐之輩,對方實力真強,不太好應付呢!」

  朱潤波點頭說道:「我也知道敵勢極強,偏偏我兩位武功精絕的方外好友,妙一羽士與大智禪師,又復遠遊苗疆,不在峽內!」

  浮雲子曾從岳龍飛口中,聽過妙一羽士和大智禪師之名,遂含笑說道:「妙一道長與大智禪師,雖然遠遊苗疆,但對於三月十九的北祭先皇大典,是否會趕回參與?」

  朱潤波微笑說道:「照理會趕回,但山川迢迢,人事難料,萬一有甚耽擱,我們便少了兩名絕好幫手!」

  說話之間,眼前已是一片畝許碧波,湖中有一寬敞水閣,閣中並陳設了精美酒菜!

  朱潤波揖客登閣,並向寒月師太和浮雲子含笑問道:「請問避塵庵主和浮雲道長,是否不忌葷酒?」

  寒月師太笑道:「我們這種出家人,殺人放火,時有所行,哪裡還忌甚葷酒,只是恨不能饑具韃虜肉,渴飲鷹犬血呢!」

  浮雲子見閣中所陳設的菜餚之內,有幾味決非咄嗟可致,必需預為準備,不禁揚眉笑道:「朱峽主好靈通的耳目,大概貧道與『避塵庵主』,才入『北天山』,一切行動便均在朱峽主的洞鑒之下?」

  朱潤波賠笑說道:「道長休要見怪,這決非朱潤波故弄狡獪,實因這『丹心峽』是當道狼豺的眼中之釘,肉中之刺,不得不處處小心,時時謹慎!」

  說到此處,舉杯屬客,指著那些精美菜餚,微笑說道:「丹心峽僻處窮邊,無物足款佳賓,只有廚師錢四到還頗有一些易牙手段,請浮雲道長與避塵庵主嚐試嚐試是否殊於俗味!」

  浮雲子一嚐之下,果然覺得酒醇餚美,迥異尋常,最妙的是調配得宜,連幾色野蔬,均具絕味!

  寒月師太笑道:「這位錢四師傅,是否昔日御廚,真有些易牙工夫,郇廚手段呢!」

  朱潤波微嘆說道:「錢四之父,是昔日大內第一名廚,父死便由他兄弟繼業,只可惜錢四雖隨我逃遁窮邊,其弟錢七,卻仍留北京,為韃虜所用了!」

  浮雲子笑道:「龍生九子,品類不同,吳三桂,洪承疇官居極品,受先明天高地厚之恩,尚且腆顏事賊,何況一名小小廚師……」

  話猶未了,朱潤波便停杯不飲,臉上現出一片慘澹神色!

  浮雲子知道自己無竟中提起吳三桂、洪承疇等無恥奸賊,觸動了朱潤波的君國憂思,遂趕緊舉杯含笑說道:「朱峽主,貧道一時失言,借花獻佛,奉敬峽主三杯,以贖罪愆如何?」

  朱潤波連飲三杯,搖頭嘆道:「膽薪莫忘河山恥,寢饋時存君國憂,亂離孤臣,原該如此,道長何曾失言,只是朱潤波想起當年先皇若不聽信奸讒,誤殺熊廷弼,傳首九邊,大喪民心士氣,則韃虜鐵騎雖勇,是否能肆意踐踏我大好禹甸山川,真還尚未定呢?」

  說到此處,忽又愧然失笑,搖了搖頭說道:「我還說什麼『膽薪莫忘河山恥,寢饋時存君國憂』?想越王勾踐,嚐膽臥薪,誓復舊國,用心何等艱苦,朱潤波身懷血憤,遁跡窮邊,卻還在講究口腹之慾,比諸古人,真應愧死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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