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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


  這段情,是喜劇?是悲劇?會使自己一顆業已破碎的心,獲得滋潤,重行茁長情苗,結成幸福果實?……抑或使自己再度情海沒頂,遭受比上次更大的打擊,以致誤人誤已,萬劫不復……

  沈宗儀心波百轉,臉上自然也在剎那之間,幻變了各種神色。

  岳倩倩看在眼中,好生詫異地,向他柔聲問道:「沈兄是在想些甚麼?你眼中彷彿閃射出一些極奇異而極複雜的神采……」

  沈宗儀相當尷尬地苦笑一聲,正不知如何作答之際,門外已響起了吳天才的爽朗笑聲。

  沈宗儀藉此解圍,目注岳倩倩,雙揚劍眉說道:「岳姑娘,倘若吳兄買來馬匹,我們便早點上路如何?」

  岳倩倩嬌笑道:「小妹托庇高明,一路間所有行止,均由沈兄作主。」

  這時,吳天才業已進入室中,向沈宗儀含笑說道:「沈兄,我買到一匹純白色的好馬,給岳姑娘代步,你我便將就一些,乘騎那兩匹拉車牲口便了。」

  岳倩倩道:「呀,那多不好意思,不過……我那兩匹拉車的馬兒,看來也還健壯,不知腳程方面,是否……」

  沈宗儀笑道「我們又不是趕甚時間,必須加鞭策騎,全速飛馳,只是用來代步而已,岳姑娘無須顧慮它們腳程快慢的了。」

  岳倩倩嬌笑道:「既然這樣,我且略為收拾一下,便隨沈兄吳兄上路。」

  話完,便收拾好一切物件,並把那輛華麗馬車,送給店家,又復神情略顯哀怨地,向吳天才叫道:「吳兄,我們走吧,但在上路之前。還須到白嬤嬤暫厝之處一祭。」

  吳天才笑了一笑,把岳倩倩帶到店後厝棺之處。

  店家已備好香燭祭品,沈宗儀也虔敬上香,只有吳天才卻大邁邁地,站在一旁,不曾行禮。

  沈宗儀看他這種神情,好生奇怪,趨岳倩倩囑咐店家仔細照料之際,向吳天才悄然問道:「吳兄,你……你與那位白嬤嬤,不……不甚投緣?……」

  吳天才搖頭微笑道:「萍水相逢,毫無恩怨,沈兄突然問起我與那位老婆婆投不投緣則甚?」

  沈宗儀道:「江湖中,除了互有深仇大恨者外,通常皆以『人死為尊』,但吳兄適才竟不肯向白嬤嬤靈前行禮,故而小弟才懷疑你與那位老婆婆,不甚投緣。」

  吳天才道:「小弟吝於一拜,並非疏忽失禮,而是另有原因。」

  沈宗儀「哦」了一聲,雙眉微蹙地,低低道:「小弟愚蒙,竟想不出吳兄所謂的『另外原因』是指……」

  吳天才軒眉一笑,截斷沈宗儀的話頭,低聲問道:「沈兄,岳姑娘對我下拜白嬤嬤之舉,可曾在意?」

  沈宗儀搖頭道:「岳姑娘毫未在意……」

  吳天才笑道:「她既毫未在意,沈兄卻苦苦向我責詢則甚?等到了『白水鎮』後,或許不待小弟解釋,沈兄便可恍然大悟地,明白其中原故。」

  沈宗儀苦笑道:「又是要等到了白水鎮,這白水鎮上,似乎蘊藏了太多隱秘?……」

  吳天才也深深嘆息一聲,眉頭略皺,臉色凝重說道:「不單蘊藏了太多隱秘,並還形成了複雜恩仇,我們捲於其中。是禍?是福?如今均料不定呢……」

  這時,岳倩倩已交代完畢,店家因受重賜,相當殷勤地,牽過了三匹馬兒。

  岳倩倩道:「沈兄、吳兄,我們走吧,等到了『白水鎮』後,再讓我爹爹派人來此,搬取白嬤嬤的棺木。」

  沈宗儀、吳天才含笑點頭,雙雙上馬,陪同岳倩倩,縱脊揚鞭,緩緩馳去。

  岳倩倩一鞭在手,顧盼生姿地,向沈宗儀含笑說道:「沈兄,騎馬比坐車舒暢多了,我真後悔在仙霞至此的前一段途程中,竟自找罪受地,弄輛車兒乘坐。」

  走在岳倩倩左的沈宗儀還未答話,在她身右的吳天才業已笑道:「幸虧岳姑娘前一段旅程是坐車,否則不知會生多少事故?」

  岳倩倩說道:「會生甚麼事故?我初入江湖,與任何人皆無恩怨……」

  吳天才笑道:「恩怨可分為兩種,一是舊有,一是新結,岳姑娘難道設聽說過『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』……」

  岳倩倩不解其意地,「咦」了一聲,揚眉說道:「懷甚麼璧?我行篋中,除了一些權充旅費的金銀以外,根本就沒帶著趙璧隋珠等罕世之物!」

  吳天才看她一眼,失笑說道:「絕代有佳人,美姿冠塵俗,岳姑娘難道不知道你本身便是一件價值過任何寶物的希世罕寶?」

  這是解釋,也是恭維,岳倩倩絕代嬌靨,突然紅了起來。

  不單嬌靨生酡,連那一雙清澈如水,美韻撩人的妙目之中,也閃射出爛如岩電的炯炯異采!

  臉泛酡紅,是受了恭維……

  目斜異采,是看見怪事……

  業已出了『駐馬集』了,眼前正是去『白水鎮』的山路入口。

  就在那山路入口的一株歪脖樹上,吊掛著一具死屍。若是尋常百姓,自行上吊,也就無甚足奇了。但一來這死屍不是自吊,而是被吊。二來屍體所著服飾,是套黑色緊身夜行衣,便顯非尋常百姓,而是武林人物!

  岳倩倩有此發現,便微勒絲韁,朗聲發話叫道:「沈兄、吳兄,你們瞧見樹上屍體沒有,可能又有江湖兇邪,在此生事尋寡,但不知沖誰而來?是你們那一位的主顧?」

  吳天才雙目凝光,遙遙一注,便向岳倩倩含笑說道:「若照我的推測,這不是我和沈兄的任何一人主顧,多半這具屍體,是沖著岳姑娘,才會懸吊樹上!」

  岳倩倩以一種奇詫目光,盯著吳天才,揚眉問道:「吳兄,你這種判斷,是從何而來,那具屍體,是怎麼……」

  吳天才不等岳倩倩的問話語畢,便向她笑聲道:「岳姑娘請注意樹上所吊屍體的前胸『七坎』穴部位……」

  一陣大風,懸屍微側,使岳倩倩看得分明,詫然說道:「咦,經吳兄這麼一說,的確有點怪,那具屍體的『七坎穴』部位,為甚麼會嵌著一圈黃色銅片?……」

  吳天才接口笑道:「我的看法,不是如此,我認為那不是一圈黃色銅片,而是一枚『七孔黃蜂針』的針筒……」

  沈宗儀因昨夜中毒昏迷,不知道隨後又有「鐵翎箭」傳書,向岳倩倩道歉之事,故而不明就裏地,對吳天才問道:「『七孔黃蜂針』的針筒?吳兄怎會有此異想天開……」

  吳天才說道:「小弟不是異想天開,而是根據事實論斷,沈兄昨夜被岳姑娘以『蘭花拂穴』手法,點了『黑甜穴』,安然入夢以後,還發生了一段小故事呢!」當下便把「鐵翎箭傳書」之事,向沈宗儀說了一遍。說完又道:「沈兄請想,既然昨夜發生過這件事兒,則樹上這具屍體,豈非極可能便是用『鐵翎箭』傳書之人所說的『魯莽蠢材』,加以處置,來向岳姑娘實踐道歉之諾,而他胸前『七坎死穴』部位,所嵌銅片,也多半便是『七孔黃蜂針』筒的筒底麼?」

  沈宗儀聽得連連點頭道:「吳兄這種猜測,確實有點道理,小弟索性去察看一下,也好算是了斷了昨夜之事。」語音才落,雙臂一抖,已從馬背騰身,像隻巨鷹般,輕靈無比地,向那吊屍巨樹撲去。

  岳倩倩妙目凝光,盯著沈宗儀,口中卻向吳天才低聲笑道:「吳兄,沈兄的輕功身法,確已爐火純青。他真具有當世罕見的超凡拔俗身手!」

  吳天才點頭笑道:「不錯,吳天才身有傲骨,生平從不服人,但若專以軟硬輕等內外五行功力而論,卻不得不承認沈兄委實要比我高上一籌!」說至此處,沈宗儀尚未縱到吊人之樹,突在七八尺外,便以一式「細胸倒翻雲」身法,凌空倒翻而回。

  吳天才道:「沈兄怎又不加察看了呢?難道人還未到樹下,便……」

  沈宗儀輕功委實極俊,一式倒翻,便分毫不差地,仍然落向馬背,對岳倩倩、吳天才二人,含笑說道:「不必取出屍體胸前所嵌之物,細加察看,因為我已發現那黃色銅片之上,鐫刻著四個極細的字兒。」

  吳天才笑道:「甚麼字兒?是不是『魯莽該死』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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