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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〇


  夜雨霏微,偶有孤舟行於江上,桅上掛著一盞盞黯淡的紅燈,似螢火般的閃爍不定。

  江畔佇立著一個面罩黑紗,身穿黑衣的身影,對著茫茫無際的江水,幽幽地說道:「你安息吧!你是該死的,因為你若不死,我就無法活下去了,所以我要用你的名字,你的筆跡,將你逼死。然而你不會真正死的,因為我還會繼續用你的名字,你的筆跡活下去!」

  說完又在江畔默立片刻,才像一隻黑色的夜梟,突然地高飛拔起,幾個轉折,消失在暗空中了!

  ***

  黃鶴樓頭大會,因為韋明遠之事,弄得不歡而散,商量不出什麼結果來,然而白沖天也沒有計麼特殊的行動。

  江湖上似乎是平靜了,然而明白的人知道,這一陣出奇的平靜,正在醞釀著軒然大波。

  果然在黃鶴樓會後約有半年,「點蒼派」高手公孫楚半夜暴斃於雲南大理的家中,死狀奇突,周身發黑,僅胸前有一血紅手印,似中了絕毒的掌力而死!

  屍旁留下一張紅色名帖,僅書「太陽神」韋明遠六字,韋明遠曾在半年前以重創之軀,再受公孫楚與孔依萍各一掌擊落江中,應是必死無疑,死人豈能復活!

  再過一月,「崆峒」掌門孔依萍又是同樣地暴斃。

  這一來證實韋明遠確未身死,而且開始報復昔日圍攻之仇,敏感的人馬上意識到下一個暴斃的人將是「崑崙」長老鍾二先生,然而鍾二先生,自武昌江畔斷臂後,即告隱居,莫知其所蹤。

  怪事又傳,幾乎在「追風劍客」身死之同一日,關外「長白派」總壇為人闖進,幫主白沖天不在,此闖入者為一黑衣蒙面少年,手使鐵劍,幾乎屠盡幫中好手,末後血手留名,赫然又是韋明遠!

  崑崙長白,天南地北,兩下相距萬里。韋明遠即使兩脅生翅,也不能在一夜之間趕到,是以這其間定有另一人假冒韋明遠,然兩地留名,筆跡如出一人之手。

  孰真?孰假?撲朔迷離,令人滿頭霧水。

  且不提江湖中血雨腥風,疑雲重重,只說「長白幫主」白沖天,事變之日,不在總壇,又在何處?

  他正在浙江雁蕩山中,緊躡於一人身後,此人身材高大,裝束雖是山樵村老,行蹤卻頗為矯健,正是受傷於七寶寺中的「神鉤鐵掌」許狂夫。

  他一路翻山越嶺而行,逐漸來至山巔一個湖泊之畔,極目四尋,終於給他發現了一所小茅居,背峰而建,面湖而築,景色十分幽雅。

  許狂夫輕輕地自語道:「是了!一定是這裏了!」

  他毫不猶豫地直向茅屋走去,相距尚有十餘丈,即似急不及待地高聲大喊道:「浮雲遊子意,落日故人情。深山來舊友,何以慰我心!胡四哥,我不相信你沒有看見我!」

  茅屋門一開,探出一張皓首眇目的老臉,亦正是「幽靈谷」中,死裏逃生的「鐵扇賽諸葛」胡子玉。

  兩個老友再次相逢,都是十分激動,四隻手緊握在一起,久久還是捨不得分開!

  相對無語良久,還是胡子玉首先問道:「許賢弟,難為你怎麼又找到這來了?」

  許狂夫激動地道:「四哥!你記不記得,四十年前,我們聯袂共闖江湖之時,一日為了獵雁來到此地,你曾說過:有朝我厭倦江湖,便結廬此間,青山綠水,相伴終老,當時我便記在心中,七寶寺我養好傷,聽說你逃出了白沖天之手,便到處找你,前些日子心中一動,忽然想到此地,便找來了!」

  胡子玉苦笑一聲道:「茅廬雖結,卻非歸隱,江湖子弟江湖老,我幾曾厭倦了江湖,實在是被逼得無處安身,才躲到這裏來了!」許狂夫忙勸解他道:「老驥伏櫪,志在千里,烈士暮年,壯心不已!四哥!你何至於那樣慘!從面色看,你武功又精進了不少!」

  胡子玉長嘆道:「那有什麼用,白沖天一柄『拈花玉手』,得盡天下之利!」

  許狂夫也憂愁地道「當真無法對付他了嗎?我一想起裘二哥的血仇,胸中就激動得熱血沸騰,像有一把火在燒似的……」

  胡子玉笑道:「賢弟,你還是那個急脾氣,不要慌,這一年來,要用了許多心思,總算摸出了一點門道……」

  許狂夫急忙問道:「是什麼門道?」

  胡子玉插手道:「不忙,不忙!我茅屋中尚有『甕頭春』一樽,臘雁幾隻,我們進去一面吃一面慢慢談吧!」

  許狂夫性子雖暴,急驚風遇見慢郎中,碰著了溫吞水似的胡子玉,也是無法,只好跟他進了茅屋。

  胡子玉果然搬出酒菜來,放在桌上,殷勤地向他勸飲,更絮絮叨叨地問他別後情況,絕口不提剛才的事。

  許狂夫喝了幾杯悶酒,到底按捺不住,道:「胡四哥……」

  胡子玉嘆著氣道:「老弟,你真是慢性子,這事我只有九成把握!」

  許狂夫急道:「一成把握也要試啊!到底是什麼?」

  胡子玉道:「你知道『天香三寶』……」

  許狂夫插嘴道:「是啊!除『拈花玉手』外,其餘二寶都在你手中!」

  胡子玉微笑道:「不錯!三寶互剋,『駐顏丹』我不清楚,那『奪命黃蜂』的確可以剋制『拈花玉手』!我研究過了,只有一些小作用不明。」

  許狂夫跳起來喜道:「真的,那我們可以不懼白沖天了,裘二哥的血仇也昭雪有日,哈……我真高興極了!」

  胡子玉也陪著大笑,兩人又說了許多高興的話,很快地,一缸酒,滿桌菜,幾乎風捲殘雲一掃而光!

  胡子玉趁著酒興道:「賢弟,我乾脆帶你到藏寶之處去看看,再者也可以讓你見識見識,『奪命黃蜂』的威力究竟有多大!」

  許狂夫道:「原來你寶物不再藏在靴子底下了!」

  胡子玉道:「上次差一點讓白沖天摸了去,我可學乖了,這次我特別找了一個隱僻的地方收藏寶物!」

  說著取了一根火摺子道:「走吧!」

  許狂夫跟著他出了茅屋,走到山邊,那有一個岩洞,胡子玉點亮了火摺,就與許狂夫一起鑽了進去。

  洞中的路很曲折,又很暗,仗著火摺的光,他們才能照著前進,走了約有頓飯時分,洞穴仍未走盡。

  「四哥!到底還有多遠呀?」

  胡子玉不去理他,卻在側耳靜聽聲息。果然不久之後,洞的另一邊,傳來一陣怒吼聲。

  胡子玉突然縱聲大笑,滿是得意地道:「任你白沖天奸似鬼,也要喝老夫的洗腳水……」

  許狂夫驚道:「白沖天……」

  胡子玉繼續道:「當然是白沖天,我雖然看不見他,但卻算得準他必會躡你身後而來,否則還能稱為『鐵扇賽諸葛』……」

  他又笑了一陣才道:「所以我故意說了一番,『奪命黃蜂』的鬼話,使他心動,再藉看寶之由,將他引進這九曲迷魂古洞之中。白沖天綽號『白鷹』,恐也難逃鎩羽之厄,哈……胡子玉人雖老但心計不老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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