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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八


  這賭場,有麻將,有牌九,有單雙,有骰子……當然,也有鴉片煙和醇酒女人,總而言之,這賭場規模之大,在北京城中,算得上是首屈一指。

  而且,這賭場,還有一個特色,那就是全天營業,其執事人員,分晝夜兩班伺候,不論你是何時駕臨,總會服侍得你沒話可說。

  賭場的幕後主持人,據說是北六省中,極有聲望的一位黑道人物,至於這位黑道人物究竟是誰,那是誰也說不出來。

  時為午未之交,一位身著粗布短裝,兩鬢斑白的半百老者,在賭場中各處巡查已足有半個時辰,但他儘管目光中,臉色上,都洋溢著一片躍躍欲試的神情,卻始終鼓不起「下海」的勇氣,甚至這半個時辰之中,他僅僅是由這個台子轉到那個台子,東張張,西望望,連坐都不曾坐一會兒。

  這時,他正呆立賭單雙的台子前,當他目注檯面上那推過去又收回來,雪花花的銀子,黃澄澄的金錠子而悠然神往之間,背後忽響起一個嬌甜的語聲道:「老爺子,坐下來,歇一會兒吧!」

  斑髮老者扭頭一瞧,只見一位雙十年華,面目姣好的女侍,正美目流盼地,向他媚笑著。

  她雖然是穿著一身女侍的號衣,但裁製得都是恰到好處,襯托得柳腰盈握,隆胸豐臀,格外地逗人遐思。

  斑髮老者扭頭一瞧之間,那妙齡侍女已搬過一張椅子,向著他嗲聲說道:「老爺子請坐!」

  斑髮老者似乎是眼花撩亂地連連搖手道:「不不姑娘,老漢不累。」

  妙齡侍女抿唇媚笑道:「老爺子,我看您轉來轉去,足有大半個時辰啦!怎能不累。」

  說著,不由分說地,強行拉著他坐了下來。

  斑髮老者雖然有點土裏土氣,但那根圍在腰間的板帶上,卻是脹鼓鼓地,顯然是一個來自鄉間的土財主,也怪不得這女侍特別巴結他。

  斑髮老者在女侍的強拉下,半推半就地坐下之後,妙齡女侍也挨著他在椅邊的扶手上坐下,並俯首幾乎是耳鬢廝磨地媚笑道:「老爺子,要不要玩玩?」

  斑髮老者目注面上那堆積如山的黃白物,顯得不勝羨慕地咽了一口口水道:「玩是想玩,不瞞姑娘說,對這玩藝兒,老漢可並不內行。」

  妙齡侍女笑道:「老爺子,賭錢憑的是運氣,內行不內行,可無關緊要呀!」

  斑髮老者訥訥地道:「姑娘話是說得不錯,但老漢這點錢,是想托一位親戚在城裏面買房子的,萬一輸掉了,老漢這一生的辛勞,就完蛋啦!」

  妙齡侍女不由媚目一亮道:「老爺子帶了多少錢?」

  斑髮老者道:「折合白銀,大概有五六千兩。」

  妙齡侍女抿唇一笑道:「這數目不算少,老爺子,您不妨拿出一點來,試試看,運氣好,贏他個萬兒八千的,那全是您的,至於奴家我,你愛賞多少,就是多少,我決不會爭,萬一運氣不好,馬上收手,損失也不會多,老爺子,您說是也不是?」

  最後這兩句,她幾乎是偎在老頭身上撒嬌似地說出來的。

  在黃金與美人的雙重誘惑下,斑髮老者腰間的板帶鬆開了。

  不錯,他的手氣很好,開始一連三注都贏,他的面前,由一兩的小金錠子變成了九兩。

  世界上,哪兒有比這更容易發財的機會呢?

  於是,老頭笑了,女侍也笑了。

  但鄉下人畢竟雄心不大,老頭兒已有見好就收之意。

  妙齡侍女卻在一旁打氣道:「老爺子,再下一注!」

  不待老頭表示可否,已將桌面上的八兩黃金推了出去。

  說來也真令人難以置信,這一注,又贏了。

  八兩黃金變成十六兩,不!應該算是一兩黃金變成了十六兩才對。

  老頭笑得嘴都合不攏來,一面將黃金收到自己面前,一面笑道:「姑娘!你真行……」

  這時,他已被這空前的勝利衝昏了頭腦,不但忘去了見好就收的念頭,而且完全交由身旁的妙齡侍女去全權支配了。

  可是,接著而來的,是小注贏,大注輸,不到半個時辰,他那板帶中將近二百兩的黃金,業已輸得乾乾淨淨。

  斑髮老者目光呆滯,臉色如土,黃豆大的汗珠,滾滾而下。

  但妙齡侍女卻淡淡地一笑道:「勝敗兵家常事,老爺子,不用灰心,回家去,籌好本錢再來,奴家保證……」

  斑髮老者截口長嘆道:「姑娘,老漢一生積蓄,盡付東流,別說家中已無餘款,縱然有,老漢還有何臉皮回家。」

  說著,已顫巍巍地站了起來,這剎那間,他似乎已蒼老了二十歲。

  突然,一隻手掌,搭上他的肩頭,將他強行按了下去,並傳出一個有力的語聲道:「老人家,請坐下來,我給你翻本。」

  斑髮老者扭頭一瞧,只見一位臉色青滲,年約三十出頭的青衫文士,正向著他含笑注視著。

  斑髮老者苦笑道:「相公,老漢已身無分文,這本,如何一個扳法?」

  青衫文士笑道:「這個,老人家毋須擔心,區區自有道理。」

  說著,已探懷取出一對鴿卵大小的明珠,向檯面上一擱,目注寶官問道:「老大,押上千兩白銀,行不行?」

  「寶官」是一個滿臉肥肉的禿頂漢子,見狀之後,不由目光一亮,連連點首道:「行!行!」

  斑髮老者不由訥訥地道:「相公,我看還是算了吧!」

  「老丈不必多言。」青衫文士淺笑道:「贏了是你的,輸了與你不相干,這還不行嗎?」

  微頓話鋒,扭頭向一旁的妙齡侍女道:「姑娘,勞駕搬一張椅子來,在下贏了也少不了有你的一份。」

  妙齡侍女媚目含情地笑道:「奴家先謝了!」

  說著,立即扭著水蛇腰,匆匆搬過一張椅子,安在斑髮老者的旁邊,她自己也緊偎著青衫文士坐下。

  青衫文士的手氣,似乎特別順,接連四注都是贏,由一對明珠押上的千兩白銀,已變成了一萬五千兩了。

  但他還沒收手的意思,順手將一對明珠揣回懷中,全部贏來的白銀都押上了。

  這情形,使得那斑髮老者目瞪口呆,妙齡侍女滿臉困惑,而那「寶官」的禿頂上,已沁出豆大的汗珠,臉色的難看,那是更不消說啦!

  青衫文士若無其事地,目注「寶官」,淡淡地一笑道:「老大開呀!」

  說來真有點邪門,青衫文士連贏四注,押的都是雙,如今這第五注,也依然押的是雙,他似乎是吃定了這一門似地。

  經他這一催「寶官」的臉色更難看了,覆在「寶」碗上的手,也輕微地顫抖著,卻是不敢揭開。

  本來嘛,一賠就是一萬五千兩白銀,那年頭,普通人辛勞一生,也賺不到這個數目,何況這「寶官」的上頭還有東家,萬一又賠了,可如何交代!

  就當此時,一位管事模樣的灰衫老者,已走近賭台旁邊,向青衫文士深深地一瞥之後,移注「寶官」沉聲喝道:「胡三,不能塌了本場的招牌,區區三萬兩白銀,算得了什麼,開!」

  「寶官」一挫鋼牙,揭開了「寶」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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