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諸葛青雲 > 孤星冷月寒霜 | 上页 下页


  八九個虎背熊腰的綠林人物,簇擁著三位長衣蒙面人,當中一人衣黑,右面一人衣綠,左面一人白衣如雪,但頭上均戴有箬笠,垂有面紗,只使人看得出她們全是年齡不太大、身段婀娜、舉動矯捷的女子,卻不令人看見廬山面目。到了廣場,衣黑、衣白、衣綠的三個女子,與一個油頭粉面、三十左右、書生打扮的人物,和一個灰衣老叟,五人入座,其餘的六七人則排站身後。

  黑衣女子居中落座,顯然是主腦人物,手指身左白衣如雪的女子,淡淡說道:「這位妹子千里遠來,是從西面入峽,並先到一步,使我無法分身迎賓,『煙雨庵主』莫要怪我慢客才好。」

  玉清師太想起對方在峽口懸鐘置鼎之事,分明有意安排,不禁心中有氣地哼了一聲道:「客有親疏,主人不妨作兩樣款待,好在貧尼奉帖遠來,其志不在論交,只在見識見識威震江湖的那柄『銀拂』,主人大可開門見山,饗以絕藝,無須多作客套!」

  黑衣女子聞言,側顧身後,低聲道:「獻拂,抬鼎!」

  身後一名壯漢應聲傳呼,小岡上又有九人走下,當先一人,是個黃衣垂髻的少女,雙手捧著一隻朱漆長盤,盤中橫置一柄雲拂,拂尾長短以及式樣,都和玉清師太的「滌塵玄拂」彷彿,只是通身閃閃如銀,色澤迥異!

  另外八人,則以巨桿粗繩,合抬來一隻小鼎。

  鼎是古銅色澤,高僅兩尺左右,比許伯亭在峽口所舉的那隻小了許多,但由八人合抬,尚且個個滿頭大汗、腳步踉蹌的情況看來,卻似具有極重的份量!

  鼎置場邊,拂放几上,那黑衣女子又目注玉清師太問道:「庵主名滿江湖,見多識廣,知不知道我是誰麼?」

  玉清師太雙眉微揚,左掌當胸,一打問訊答道:「假如貧尼所料不差,則今日金鼎峽中,有幸得遇心儀已久的武林高手,主人應該是『地獄三魂』中的『七殺兇魂』秦盼盼了!」

  「噓……刷……喀嚓……」

  「噓」是黑衣女子張口一吹,「刷」是她臉上那片面紗,被吹得破空而飛,「喀嚓」則是場邊兩三丈外,一株松樹橫枝,被那片橫飛的面紗硬給截斷墜落。

  玉清師太、許伯亭、馮多心三人,全覺眼前一亮!

  他們均有點出乎意料,照這秦盼盼「七殺兇魂」的外號聽來,多半是個夜叉羅剎般的奇醜婦人,誰知她竟是位約莫三十左右的絕代嬌娃,姿容美艷不可方物。

  玉清師太、馮多心、許伯亭三人均相當驚奇,但三人所感則微有不同,玉清師太是奇過於驚,馮多心是驚奇之外,還有點驚艷,許伯亭則驚過於奇,因為他是武林豪客,不解風情,秦盼盼的容貌美好與否,和他無關,他只吃驚她吹紗斷樹的功力太高,衡量自己一身所學,覺得恐怕不是這位以兇名震世的邪派佳人之敵?

  黑衣女子吹落面紗,露出本來面目之後,對玉清師太點頭說道:「不錯,我是秦盼盼,當世武林人物送了我一個不太好聽的外號,叫做『七殺兇魂』,『煙雨庵主』知不知道我這次邀你跋涉長途之意?」

  玉清師太神色悠閒地唸了一聲佛號,緩緩答道:「秦施主不外欲以盤中『銀拂』,一鬥貧尼手中的『滌塵玄拂』,此舉主因,則多半是為了勾漏山『血影壁』前火焚『桃花下院』之事……」

  秦盼盼軒眉一笑,目光轉注許伯亭道:「許局主,你知不知道我邀你來之意?」

  許伯亭在座上欠身,抱拳陪笑答道:「許某莫測高深,倘係『振威』同人走鏢南北,在江湖道上有所失禮欠遇,則許伯亭敬為陪罪!」

  秦盼盼擺手道:「此事與振威鏢局無關,乃是我這位好友新得一隻殷商寶鼎,想看看當世武林之中,有沒有力能舉鼎的英雄人物?加上她開府此峽,地屬關中,遂選上威鎮中州的許局主了。」

  她是手指綠衣女子發話,才使玉清師太等明白了開府金鼎峽的主人究竟是誰。

  許伯亭聞言方知是自己外號「三刀一扣鎮中州」中的「鎮中州」三字惹禍,不禁搖了搖頭,面帶苦笑。

  秦盼盼再把兩道極美的眼神移注到馮多心的臉上,揚眉含笑問道:「馮兄的大名是『多心』二字?」

  這位「七殺兇魂」,對玉清師太稱「煙雨庵主」,對許伯亭稱「許局主」,對馮多心卻稱「馮兄」,在稱呼上顯有差別,似乎對馮多心特殊禮遇,表示親近。

  馮多心也有點受寵若驚,為之一怔,拱手陪笑答道:「不錯,逢人只說三分話,未可全拋一片心,在險惡江湖中,難於一片純真,略為『多心』,也是不得已之事。」

  秦盼盼的兩道目光,毫未移開馮多心那張頗有靈氣,卻嫌稍積風塵,顯得憔悴的英俊臉龐,似乎盯得更緊地笑了一笑又道:「馮字拆開,恰為『馬二』,若再『多心』,便是『憑』字,照馮兄的姓名看來,你與以瘦馬青衫,名驚塞北的『瘦馬書生』馬二憑,定然關係頗為密切了?」

  玉清師太與許伯亭先未發現,如今聽秦盼盼這樣一問,才覺得「馮多心」的姓名,對「馬二憑」來說,確有拆字妙趣!

  馮多心笑道:「馬二憑兄是我生平畏友,有關文武兩道,都蒙他盡力指點,啟迪殊深!至於姓名方面,只是偶然巧合,也可以說是一種緣份。」

  秦盼盼雙頰之上微現梨渦,又道:「馮兄既是『瘦馬書生』馬二憑的至友,可知他如今何在?」

  馮多心道:「馬兄俠蹤,多在西北邊陲,不是天山看雪,就是瀚海遊沙,但又有樁不幸的傳言,有人說他已在這金鼎峽內,被秦姑娘煮成『天下第一羹』了!」

  說至此處,秦盼盼神色未變,但那位被她指為金鼎峽地主的綠衣女子,卻為之「噗哧」一笑!

  秦盼盼側顧身後道:「獻羹!」

  小崗上又現人影,六名侍女,每人手捧一隻熱氣騰騰的細磁青花蓋盅,獻置於玉清師太、許伯亭、馮多心,暨秦盼盼等三女的座旁几上。

  不消說,這便是以「馬肉星心」為料,所製成的「天下第一羹」了!

  秦盼盼指著几上蓋盅,神色凝重地緩緩說道:「這是我製來款客的『天下第一羹』,制羹原料用的是『馬肉星心』!……」

  玉清師太雙掌在胸前合什,低低唸了聲「阿彌陀佛!」

  秦盼盼又把兩道兇味不濃,相當清澈的目光盯在馮多心的臉上,揚眉說道:「馮兄,我是把你當作『知味嘉賓』,可否請你來解釋『馬肉星心』四字?」

  馮多心皺眉道:「我雖可解釋,但卻希望說得不對,也就是希望事不至此,所謂『馬肉』,已有傳說是『瘦馬書生』之『肉』,所謂『星心』,可能是『孤星俊客』之『心』……」

  秦盼盼道:「馮兄,你的心願只達成一半……」

  馮多心道:「秦姑娘此話怎講?」

  秦盼盼冷然答道:「也就是說你的解釋只對了一半,『馬肉』,的確是『瘦馬書生』之『肉』,但『星心』卻非『孤星俊客』之『心』!」玉清師太與許伯亭幾乎是異口同聲問道:「是誰的心?」秦盼盼道:「是秦倩倩之心。」

  這「秦倩倩」之名,甚為陌生,把玉清師太、許伯亭以及馮多心等,都聽得為之一怔!

  秦盼盼向玉清師太笑道:「庵主來自江南,又復佛法高深,不戒葷酒,定知江浙間有道名菜,名叫『醃篤鮮』……」玉清師太頷首道:「這是以陳肉鮮肉,加上配料合燉的一種湯菜,勝在味厚,但需細心調整,使人飲啖之間不厭油膩,才是上品!」

  秦盼盼道:「我這『天下第一羹』,便是遵從『醃篤鮮』的製法,肉是『陳肉』,心是『鮮心』,庵主、許局主暨馮兄,請先嚐嚐風味,我再說出這顆『鮮心』的主人秦倩倩是何方神聖如何?」

  說完,舉盅屬客,但慢說玉清師太和馮多心,便連許伯亭那等慣在刀頭舐血的江湖豪客,既知羹是「陳肉鮮心」所製,也皺起眉頭,不敢入口嚐試。

  秦盼盼見他們不敢嚐羹,揚眉說道:「秦倩倩是……」

  四字才出,她身右所坐的綠衣女子突然笑著叫道:「大姊慢說故事,是不是先行較藝,來得較有趣味?」

  這綠衣女子語音嬌脆已極,聽在耳中,特別具有勾魂攝魄的意味,分明又是一位絕代尤物!

  秦盼盼點了點頭,目光在玉清師太、馮多心身上一掃,向綠衣女子笑道:「高明在座,今日之會,定必精采異常,我先養神片刻,你這『金鼎峽主』既然開府秦中,欲與天下群豪一爭長短,也該亮亮字號的了!」

  說完,果然閉目養神,暫不發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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