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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四


  “我仍然有点担心杨老哥。”桂星寒藏身在一丛枯草下,全神贯注察看前面下一段进路有否危险:“我相信我的判断,张家庄是可怕的陷阱。”

  “银扇勾魂客是人精,用不着你担心啦!”倚伏在他身侧的飞天夜叉,看法比较乐观:“他不会糊胡涂涂一头撞进去。如果你不放心,我们不进城好不好?”

  “不进城?不行。”桂星寒断然拒绝:“不大闹一场,日后那些人将肆无忌惮,放心大胆向我挥刀舞剑,我哪有好日子过?他们有大索天下的权势,必须杀得他们心胆俱寒,才能吓阻他们妄动,让他们不敢找我才是上策。”

  “那就不要多想老怪杰的事呀!心无二用;你如果分心,那就……”

  “好吧!我得专心办自己的事了。唔!前面有人马巡逻,我们绕右面走。”

  蹄声隐隐,二十余匹健马越野小驰。是巡逻的骑军,弥补戒区之间的空隙,也是快速打击的主力,任何地方有警,都可以快速赶到声援。

  已经进入警戒区,他们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穿越。

  要说他真能专心办自己的事,那是违心之论。

  银扇勾魂客是他尊敬的朋友,共患难的知交,互相关切,这是朋友的道义。

  今晚他所要进行的事,并没有多少意义,一时的激愤报复而已,何时进行无关宏旨。

  他愈想愈丢不下,愈想愈心中难安。

  ***

  新郑已成了一座死城,未牌时分便已宣告军事接管,禁止所有的市民外出走动,连家犬也必须拴在屋内,家家闭户,人人惊悚。

  全城的士绅,以及退休教仕的故老官员,皆被召至县衙待命,随时准备皇上召见垂询民意。

  行宫设在西门城外,华丽的官帐连绵屏列。原野中停满了龙车御辇,旗帜如海,在罡风中飘扬猎猎有声,灯火通明有如白昼。

  只是,停车场没停有大马辇与大凉步辇,也没有步辇、红板轿。

  那是皇帝专用的御车御轿,表示皇帝其实并不在行宫,目下究竟在何处?外界不可能知道。

  总之,已经宣告圣驾光临,信不信由你。

  城内城外一片灯海,成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。

  行宫以西两里地,火把形成四五里长的火屏,成半圆形排列,每隔二十步是两支火把,每隔五十步是一堆篝火,极为壮观。

  火把与篝火旁,皆设有一座小军帐,有三个甲士负责守卫。这是行宫外围的第一线警戒区,三个甲士是弓手、刀手、枪手,任何风吹草动,皆可能有箭射出。

  后面半里,是骑军的帐幕,马嘶声在寒风中远传数里外,打破荒原的沉寂。

  两个人要突入这千军万马环绕的行宫,那简直是开玩笑痴人说梦。

  内部明里的警戒,已经如此周延、绵密,浩大、壮盛,外面暗中的伏哨、巡逻、搜捕网等等,必定更为严密,更为精锐。

  桂星寒志不在皇帝,行宫的灯火城引诱不了他。

  神不知鬼不觉深入,他从城西南角越城而入。

  看到行宫的灯火城,他改变了主意。

  ***

  县衙已经不是先锋营的指挥部,先锋营已经早就带了兵马离城南下了。

  锦衣卫的精锐飞虎营,是陆柄另行组织的亲信单位,名义上他们仍是锦衣卫的建制官兵,但名册留在原单位并未外调,实际上已成了飞虎营的成员。

  后来陆柄正式与大国贼严嵩翻脸之后,先后再成立了几个秘密执行任务的组织。干得最有声有色,今天下大奸大恶土豪恶霸心惊胆跳的组织,是赫赫有名威震天下的铁血锄奸团。其中一部分精锐,就是从飞虎营调用的。

  接替先锋营的单位,就是飞虎营。

  已经是二更将尽,知县大人公馆中,飞虎营的几位重要负责校尉,在大厅品茗谈论公务。正式办公的地方是县衙,晚上有人值夜而已。

  按理,皇帝圣驾已到,驾驻行宫,行宫在城外,飞虎营的人应该彻夜忙碌的。可是,这几位重责在身的校尉,却无忧无虑在公馆品茗,无所事事自得其乐。

  厅堂广阔,灯火通明,尽管厅外的门廊,有六位甲士守卫,警卫并不森严。

  第一次暗哨声传到,六位校尉互相打手势示意,依旧谈笑自若,但有意无意地整理身上的绣春刀,以及软甲等各种附带佩件。

  第二次暗哨声传入,六个人置杯而起。

  堂上六个人一字排开,发出一声叱喝。

  把门的三甲士左右一分,远离大开的三座大厅门。

  人影乍现,一男一女当中门而立。

  “请进。”为首的校尉声如洪钟,大踏步下堂伸手揖客,豪气飞扬,威风凛凛。

  桂星寒一怔,随即昂然入厅。

  飞天夜叉淡淡一笑,并肩举步。

  显然,这些人在等候他们,似乎料定他们会来,看到他们之后,丝毫没感到惊讶。

  校尉气概不凡,严肃地先行军礼致敬。

  “我,上骑都尉欧阳长虹。”校尉相当客气:“阁下想必是天斩邪刀桂星寒,幸会。这位姑娘尊姓芳名……”

  桂星寒拉了飞天夜叉一拉,阻止她回答,不希望她亮名号,卷入这场是非,日后凶险重重。

  “请不必多问。”桂星寒也客气地行礼:“区区正是天斩邪刀桂星寒,来讨公道的。”

  在武官六品十二勋中,上骑都尉是正四品,官阶与爵位皆相当高了。但在锦衣卫中,上骑都尉算不了什么,他们很少有外放的机会,天下各卫所根本容纳不了他们这些勋臣子弟。

  比方说,各地卫指挥使,官阶只有正三品。

  连锦衣卫本身,也矛盾百出。官阶爵位高低大小,与职掌无关,有职才有权,有权才有势。以南北两镇抚司来说,两位镇抚的官阶只有从五品,比上骑都尉低了两阶,名义上是锦衣卫的对外衙门,卫内的上骑都尉,反而得看镇抚的脸色。

  桂星寒怎知道这些事?反正都是些御林军的将爷,官阶大小与他无关,他来,就不怕任何大官小官,连陆指挥使也奈何不了他。

  “我知道你来要我的人是谁,先锋营的人早已不在新郑城了,你白来一趟。不过,你真要找的人,我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得到,但是……”欧阳长虹最后两个字拉得长长的。

  “但是甚么?”

  “其一,我要试试你是否真的勇敢无匹。你如果过不了我这一关,你前往找他们不啻送死。其二,我要你保证不侵扰圣上的行宫。”

  “你知道我真要找的人?”

  “不错。”

  “他们都是你的袍泽……”

  “现在已经不是了。”

  “你的意思……”

  “他们已经透过某一种管道,由武定侯郭侯爷,借其他名义,调离原单位,执行某一种秘密任务,与我们不但不相干,甚至可能对我们不利。郭侯爷甚至把他的八家将,派出相助那些人。八家将号称山西八彪,一个个都是刀枪不入,内外功火候纯青,打尽山西无敌手的可怕人物,你恐怕应付不了。”

  “我不是逞匹夫之勇的笨蛋,应付不了我就不会来。你最好不要试试我的勇敢与否,刀挥剑发是不能试的。”

  “不试,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。”欧阳长虹坚决地说。

  “你在逼我。”

  “那就算是吧!”

  “好,你试吧!”

  一声刀吟,欧阳长虹首先拔刀。

  其他五个人纷往堂下抢,五把刀两面一分。

  “我当先。”飞天夜叉拔剑上。

  “那是我的事,请你退。”桂星寒拉住了她,天斩邪刀出鞘。

  欧阳长虹的绣春刀,晶亮如一泓秋水,森森刀气逼人肤发,所流露出来的杀气慑人心魄。胆气不足的人,看到慑人的刀光便已心虚手软,再被森森刀气一逼,精神很可能崩溃。

  欧阳长虹威猛逼人的气势,也有令对手胆寒的威力,横刀屹立凛若天神,虎目炯炯慑人心魄,一个勇将所具有的凌厉气势,站着不动也表露无遗。

  其他五个人半弧形列阵,威猛凌厉的气势同样强烈,也散发出一股阴森诡谲的气氛,谁也猜不透他们是否加入,又何时加入围攻。

  这可不是印证较技,更不是以武会友,刀一出将生死立判,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剧烈的生死搏斗,任何些微的疏忽,便将人鬼殊途。

  桂星寒夷然无惧,吸口气功行百脉,刀一举,无边杀气风起云涌。

  一声令下,双方同时行献刀礼,向对手致上敬意,先礼后兵表示尊重对手的礼数。

  滑进一步,天斩邪刀发龙吟。

  对方有软甲护身,小臂有护套,脚下有护膝,短皮靴里面可能包有铁瓦。这是说,他攻击的地方有限。

  同时,他也不希望一刀砍下对方的脑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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