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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


  荀文祥缓步入店,向含笑相迎的店伙计说:“店家,贵店是否可以订造各式的乐器呢?”

  店伙计倚在柜上,右手指指壁上悬挂的各式乐器说:“是的,客官,但仅限于丝竹两种。

  “至于革金等,客官可到敬业坊杨家去订造。小店的琴和瑟,可说誉满大江南北,中州第一高手名师辛师父的制品,可说天下闻名,宇内无双,客官……”

  “在下不要琴瑟,要订制一具渔鼓。”他微笑着说。

  “渔鼓?”店伙愣了愣:“那该到敬业坊杨家……”

  “在下去过了,杨家不制渔鼓。”

  “客官,这就难了。据小可所知,那种玩意,通常是自制的……”

  “贵店可知道附近谁能自制?”

  店伙说的确是实情,渔鼓不登大雅之堂,乐器店不屑制造这种简单乐器,制了也少有人问津。

  在江南,这玩意制造更简单,砍一段碗粗的竹,捉一只五六两的大青蛙剥皮揉妥,半干时用蛋清作粘剂,蒙妥加上一道包线口环便大功告成,谁还到乐器店里定制?

  “这……恐怕你得到乡下去找。”店伙善意地说。

  “最近这几天,是否有人看到一个用渔鼓卖唱的人?”

  “这个……”

  他从袖里掏出一块碎银,悄悄塞入对方手中低声说:“大概你已经记起来了,这人的长相是……”

  “对,有这么一个人。”店伙看了银子的形状成色:“年约四十上来,干瘦虚弱,似乎有病缠身嗓门哑哑地,但唱起来另有韵味,那具渔鼓,好,真好。”

  “他人呢?”

  “五六天前从南面来,在长啸堂唱了几曲道情。”

  “我问的是这两天。”

  “昨天有人看到他一早出了北关。”

  “哦!谢谢。”他满意地点点头,递过一锭五两的银子:“天黑前如果你能替我弄到一具渔鼓,不论新旧,这锭银子你可以收下。”

  “客官。”店伙将银子纳入怀中,笑得眼睛瞇成一条缝:“天黑之前,你将可以得到一具渔鼓。”

  “谢谢,我会来取的。”他说,出店走了。

  天刚黑,他得到一具竹制的旧渔鼓,是蛇皮制的鼓面,声音不错。

  ***

  荀文祥住在北关的颍阳老店,那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客栈,晚膳后不久,店中仍在忙。

  南院乙字号第三上房,传出一阵低沉迷人,高低音韵时徐时疾的渔鼓声。

  在大院里在井旁洗漱的旅客,起初并不在意。

  接着,低吟声清晰入耳──

  “我本清都门上客,而今闾里天山隔;

  披星戴月走风尘,海角天涯寻踪迹。

  唉!东南西北走匆忙,名枷利锁梦一场。

  君不见,青山默默存万载,秦皇汉武今何在?

  莫如披发入山游,田精月华皆我有……”

  砰一声大震,房门被人踢开了。

  一个虬须猬立粗壮如熊的大汉当门叉腰而立,打雷似的大嗓门震耳欲聋:“狗东西!鸡猫狗叫的,你小子让不让人睡?简直岂有此理!”

  骂得难听,火气真够旺。荀文祥正感到满肚子委屈,火上来啦!

  自从被迫离家,不仅性情大变,而且恨上了周围的一切,他毕竟还年轻,修养不够,性情一变,最易被不如意的事激怒。

  大汉气势汹汹当门一骂,可把荀文祥的无名孽火烧起来啦!

  荀文祥放下渔鼓往床上一丢,拂袖而起了,星目中煞气倏现,剑眉一挑,大声喝道:“店里店外乱糟糟,有些旅客还刚入店呢!就算你是老母猪,这时候也不可能入睡,对不对?”

  大汉铜铃眼一翻,勃然大怒,迈步跨入房内。

  “哈哈哈哈……说错啦!他不是老母猪,而是一头大狗熊。”廊右的廊柱下,一个年轻人狂笑着说。

  “对啊!嘻嘻……”笑声似银铃,是另一位美丽的女郎发话:“那是脱逃管束,原来是耍把戏的公的老狗熊,绝不是老母猪,唱道情的客官大概眼睛有毛病,猪熊不辨公母不分,真是简直岂有此理。”

  走廊甚长,一共有十二间上房,每隔一根廊柱,便悬有一盏灯笼,所以光度不差。灯光下,可看清这两位打抱不平的男女,男的英伟女的俏丽,分站在廊柱两侧,神态悠闲似有所等候。

  虬须大汉火冒三千丈,疾退出房,跨两三步便到年青人身前,伸出大手,短而粗的食指几乎点到对方的鼻尖上,厉声问:“小子,狗娘养的……”

  骂声未落,年青人出其不意扭身一脚疾飞,噗一声响,重重地扫在虬须大汉的左胁下了。

  大汉猝不及防,被踢得向右斜冲,刚叫出一声“哎”,便被俏丽的女郎一掌劈在右太阳穴上。

  大汉支持不住了,失足挫倒。

  年轻人到了,一把抓住大汉的发结向上提。

  女郎到了大汉身后,一掌推出,击在大汉脊心上。

  大汉直冲出院子,砰一声像是倒了一座山,然后发出一声粗野的咒骂,慌乱地爬起,转身踉跄冲来。

  年轻人迎上,冷笑一声说:“这次在下要掏出你的招子来,绝不饶你。”

  大汉总算不糊涂,及时止住冲势,狂怒地厉叫:“小子,你是故意冲在下来的?你……”

  “少臭美。”年轻人说:“你这种仅配跑腿放风的货色,还要人冲你来?你配?”

  “上呀!大狗熊!”女郎在一旁拍手叫:“你人熊屠霸一身横练刀枪不久,在开封神气极了。

  “白吃白喝招摇撞骗,真替威远镖局增加不少光彩。有种你就冲上去,看百了谷的程少谷主能不能把你打个半死?”

  大汉打一冷颤,悚然退后两步,死瞪了程少谷主一眼,绕过两人,垂头丧气进入荀文祥右邻的上房,重重地闭上了房门。

  人的名,树的影,大汉人熊屠霸,被百了谷少谷主的名号吓得乖乖见机示怯下台。

  “女人,就会多嘴多舌。”程少谷主向女郎埋怨。

  “算了吧,少谷主。”女郎笑嘻嘻地说:“现在还不是,你要是打出事来,以后恐怕没有热闹可看啦,是不是?”

  “喝!少往你我脸上贴金。”程少谷主说:“凭我一个百了谷程少谷主,加上人你一个鬼手琵琶范绮春,打了一个跑腿的,威远镖局就鸡飞狗走不成?人家可没把这当作一回事呢!”

  “至少,他们得防着些儿,对不对?”鬼手琵琶范绮春转向站在房门口的荀文祥:“喂!不请我们进房坐坐?”

  荀文祥闪在一旁,笑笑说:“你敢进,就进来坐吧!”

  鬼手琵琶一身短打扮,青衣扎脚裤,不但脸蛋美,身材也曲线玲珑,走起路来臀波乳浪,令人心动神摇。

  她领先便走,明媚地笑说:“江湖儿女,没有什么不敢的。再骯脏的男人房间我也进过,我可不怕旁人说闲话。”

  荀文祥一怔,心说:这娇娃说话真大胆,是一朵向道学挑战带刺的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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