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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二


  在生活在线仆仆风尘的旅客,未晚先投宿,鸡鸣早看天,落店后如无其他事故,便早早歇息,以便明早过路。崔长青也不例外,膳后不久便待安眠。

  怪!邻房的女客,为何仍在哭泣?

  夜间客船之中,探询女客诸多不便,他想:“明天,明天我一定去问问,她们一定有了困难,也许我能替她们解决。”

  正待宽衣入寝,突觉腹中一阵隐痛。

  “咦!怎么回事?”他揉着腹部自问。

  总算不错,痛楚仅片刻间便消失了,江湖人闯荡天下,难免会碰上些小麻烦,像水土不服、中暑、受寒、误食不洁之物、蛇虫咬伤等等小毛病,算不了一回事。但如果不幸患上大病,那就麻烦大了,再碰上阮囊羞涩,灾情更是惨重,谁肯照料一个穷途末路的流浪汉?

  他并未在意,宽衣脱靴往床上一例。

  糟了,痛楚重又光临,这次的声势比前一次凶猛得多,痛得内腑像在猛烈抽紧收缩,痛得他直冒冷汗,蜷缩成团伸不直腰来。

  这次痛的时间比前一次长些,痛苦的浪潮退去,似乎一切又恢复原状,了无异样。

  江湖人身边,经常带了些救急的金创药与应急的膏丹丸散,止痛整肠胃的药自然也包罗在内,他吞了一包止腹痛的药散,心中甚感不安,闯荡江湖以来,由于体魄健壮,平时注意饮食起居,从未患过疾病,弄不清今晚所思何症。要说腹泻吧,肚中既未雷鸣,又未感到内急,就是痛,岂不奇怪?

  好在痛楚已经过去了,他宽心地入眠。

  不久,一阵彻骨奇痛惊醒了他,这次来势更凶,更猛,腹痛如绞,来势如山洪猛泻,无可遏止。

  终于,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。

  他满床乱滚,床在他的滚动下,格吱吱发出快要崩塌的怪响。

  呻吟声惊动了外廊的店伙计,也许店伙计早就在外面等待了。

  “砰砰砰!”拍门声震耳。

  他痛得神游太虚,痛得快要昏过去了。

  “砰砰砰!”房门被拍得山响,店伙在外面叫:“客官,怎么了?开门!开门!”

  他痛得牙关咬得死紧,只能用喉音与鼻音呻吟,无法回答。

  不久门被撬开了,奔入两名店伙,疾趋床前,按住他关心地叫:“客官,你怎么啦?你……”

  他浑身冷汗彻衣,叫道:“我……我腹痛如绞……”

  一名店伙向同伴叫:“小二,你去叫掌柜的请郎中,这位客官恐怕是中邪呢!”

  “见鬼,怎会中邪?定是绞肠痧。”小二自作聪明地说。

  “快去,让郎中来决定是何病症。”

  “我这就去。”

  “别忘了端盘热水,弄条厚巾来。”

  如果是绞肠痧,那可真糟了,半夜三更不好请即中,郎中来慢了,肠子可能要全被绞断。

  天老爷保佑,郎中来得很快。

  郎中到达,他的痛楚恰好消失了。刚才的痛楚,比第一次凶猛十倍,时间也拖长十倍,他浑身脱力,整个人快要崩溃了。

  郎中是个年约半百,留了八字胡的人,按规矩不慌不忙地望闻问切,不住摇头。最后,向他问:“小哥,你这病拖了多少年了?”

  他摇头苦笑,软弱地说:“这是破天荒第一道,前此在下从未患过病。”

  “那更糟!”郎中怪腔怪调地说。

  “你是说……”

  “来势如此猛烈,一未发烧,二未腹泻,这……本郎中不知是何怪症,必须另请高明。”

  接着,痛楚再次光临。

  痛苦中,他听到郎中向店伙说:“你们快替他准备后事,再痛几次,他就挺不住了,平阳的郎中谁也无能为力,他绝挨不了半个更次。”

  他半昏迷地想:“我要死了,我要死了……”

  人死如灯灭,一个无牵无挂的人,对死的恐惧要比常人镇静得多。

  他并不怕死,真知道死期,反而解脱了他心灵的枷锁,反正要死了,何必死得那么怯懦?

  想开了,痛楚似乎减轻啦!他默默地用仍然清醒的神智,引导自己的意识进入忘我之境,浑忘腹中的痛楚,果然有效,痛楚显著地减轻,已经无法威胁他了。

  店伙们在忙,以为他快要昏厥,忙着替他准备后事,每个人皆不住摇头叹息。

  有名冒失鬼店伙走近他,大声问:“客官,你还有后事交代吗?”

  他不言不动,像已进入弥留境界。

  房门口,突然传来妇人的语音:“你们怎么啦?半夜三更的,吵得人无法安眠,我们明天得留些精神赶路呢。”

  一名店伙说:“大嫂,十分抱歉,这位客官得了急症,快要归天了,因此惊扰了其他的客官,大嫂尚请包涵一二。”

  “哦!得了什么急症?”大嫂问。

  “不知道,只知他腹痛如绞,郎中束手,已快痛昏过去了。”

  “哦!让老身看看。”

  “大嫂……”

  “拙夫是郎中,小妇人也略知医理。”

  “大嫂,算了吧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惹上了人命官司,大嫂你……”

  “你这是什么话?人还有口气在,总该尽尽人事,对不对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让我看看。”

  是个年约花甲的老妇,赫然是邻房的客人,慈眉善目,相貌慈和。

  店伙们阻止不了,乖乖地让路。老妇走近床缘,命店伙将灯掌近,先察看崔长青的口腔、眼睛,然后不住轻按他的腹部各处,用平静的口吻不断地问:“这里痛吗?这里痛吗……”

  他神色木然,从实回答。

  老妇最后替他掩上衾,向店伙说:“劳驾小二哥,去借一副煎药的瓦罐来。”

  “老大娘,能治吗?”站在床角的小肠问。

  “老身可以一试,可能有救。”

  “真的?”

  “老身有五分把握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老身先回房取药,先让他吃些止痛安神药。”老妇一面说,一面出房而去。

  服下老妇一包药散,不久,痛楚渐消。

  老妇向店伙们说:“你们可以安顿了,这里由老身照顾。”

  “老大娘,还是由咱们店伙计照料……”

  “不必了,他已度过了危险期。”

  店伙们走了,他也朦胧地睡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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