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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八


  孟宣已听出恶兆,猛地推开两个俘虏,怀中拔出一把匕首,怒吼一声,扑上一匕扎出。

  崔长青向侧一闪,笑道:“差上半分,没扎上。”

  孟宣形如疯狂,连攻九匕之多。

  可是白费劲,崔长青绕着他转,眼看一匕必可扎上,却又人影消失劳而无功。

  崔长青直待对方扎了二三十匕,扎得气喘如牛头昏脑胀,方闪出八尺外,摇头道:“老兄,像你这种差劲的身手,也敢自称为霸道,你简直狂妄得走了样,不象话嘛!好了,玩够了,不逗你啦,老兄。”

  孟宣骑虎难下,本想拼到底,但一看对方脸不红气不喘,额上不见汗,便知对方武艺惊人,再不走便糟啦!不管三七二十一,扭头便跑。

  只跑出三步,右后肩便搭上了一只大手,叫声入耳:“你怎能走?”

  “呔!”孟宣硬着头皮大吼,大旋身一匕后扎。

  握匕的手被抓住了,浑身突然发麻,崔长青的脸孔出现,匕首锋利的刃尖,正徐徐移向鼻梁。

  “你怎么往自己脸上扎?”崔长青笑问。

  孟宣怎会用匕首往自己脸上扎?握匕首的手掌被崔长青抓牢,无穷劲道传至掌心,迫得匕首反往鼻梁徐徐接近,完全不由自主,只好狂叫道:“崔兄请高抬贵手,饶我一命。”

  “你曾经饶过人吗?”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  匕尖从鼻梁向下滑,鼻尖中分,鲜血直流。

  “饶命!”孟宣声嘶力竭地叫。

  “饶了你,你去坑害别人,岂不是崔某的罪过?”

  “我发誓,从……从今洗面革心……”

  “你这种人我知道,自己是洗不了面,革不了心的。因此,在下要帮助你,用血来洗脸,用油来洗你的心,你就不会再害人了。”

  脸上各划了一刀,“啪”一声脑门又挨了一掌。

  孟宣浑身一震,突然昏厥。

  崔长青将人拖至路旁,藏在桑田内,拍拍手说:“不久你自会醒来,可是你将是个白痴,白痴是不会害人的。”

  中年食客神魂入窍,突然叫道:“崔兄,请不要杀他。”

  “在下并没打算杀他。”崔长青回到路上说,一面替两人解绑。

  中年食客揉动着双手,苦笑道:“在下是山西潞安府的捕头于世明,得到线索前来暗查太行山巨盗飞豹郝天雄的下落。那恶贼五年前逃出太行山,潜赴京师一带藏身。他身上有三百六十余条人命血案,亟待清理……”

  “你是说……”

  “可能就是那姓阙的管关通判。井陉乃是太行山八陉的第五陉,这恶贼如果真是飞豹郝天雄,日后官匪相通,那还了得?目下有几位苦主到三关窥虚实,在下则奉到真定府查他的底。这个叫孟宣的人,该是一条极好的线索。”

  崔长青跌脚道:“老兄!你何不早说?”

  “崔兄……”

  “在下已击伤他的天灵,他已成为白痴了。”

  “可惜!能不能治好?”

  “开玩笑!除非是神仙方能治得好,可惜世间根本没有神仙。”

  “且慢!在下可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
  “真的?”于世明惊喜地问。

  “老实说,于捕头,以你的身手前往真定缉贼,可能凶多吉少。”

  “只……只是,兄弟上命所差……”

  “在下可以助你,但一切须听由在下安排。”

  “兄弟唯命是从。”于世明恭谨地说。

  “你认识飞豹郝天雄的本来面目吗?”

  “认识。”

  “他的面貌有何特征?”

  “他的后颈长了十余颗好不了的白钱癣,鼻头特尖,眉额间的肌纹成回字形,身材矮小但剽悍矫捷,面型上方下圆,长相不俗。他的武艺,委实惊人。”

  “好,咱们进城好好商量。”

  叮嘱小六必须守口如瓶,绝不可透露今天的事,不然将有横祸飞灾,方打发小六回镇。

  崔长青乘马先走,于世明仍然步行入城,各走各的路。

  过了广济桥便算是踏了府城了。这座冀西的大城,委实令人刮目相看,三丈余高的城墙,外壕宽有十余丈,东南角一带另有高大的卫城,有两个卫经常驻守。地当要冲,道路四通八达。东面有十丈宽的大道直达山东济南,西扼入晋咽喉,也是十丈宽的大道通太原。南下是十二丈宽的大道,可抵河南卫辉府。北上京师,道路更是不同凡响,号称天下第一,也叫驰道。因此,真定府不但是军事重镇,也是经济中心。

  在真定府闹事,后果是不堪想象的。可是,事实却正相反,卫所的两三万官兵,有二分之一成了文武官员的家奴,不在卫所操练,另有五分之一缺额,连神武右卫也有同样散漫、黑暗、无纪律的情形发生。

  不要说距京师六百余里的真定府乱七八糟,连京师的顺天府也一塌糊涂,京城附近盗贼如毛,甚至有贼敢进入皇宫偷窃。有时京城戒严捉贼,一捉就是三五百。几个有名的贼首,正与那些比贼更糟的缉贼官斗法,往来京师山东捉迷藏,如入无人之境。

  皇帝老爷呢?糟得不可再糟。开皇庄做生意,逛窑子自暴自弃,招来一些和尚老道鬼打架。建豹房养猛兽,自以为是神仙菩萨,亲自下豹房斗老虎,几乎做了老虎的点心,要不是一位喇嘛把他及时从虎爪下救出,可能正德皇帝的龙驾早已归天,要不就带了一班佞臣太监,跑怀来、宣府,另建行宫,根本就不肯回京城,沿途大搜女人,尤其喜欢玩寡妇,搞得乌烟瘴气。他似乎并不留恋那令他抬不起头的皇帝,因为宫里有一位他一见就头痛的皇后,因此也就不管京城里的上上下下烦恼事。

  上梁不正下梁歪,全国上下怎不一塌糊涂?因此真定府的治安,比京师更差,外表看还不错,其实却是花缎子盖鸡笼,外表好看里面空,而且臭不可闻。

  踏入府城,先找地方安顿。在城门口,两名敞衣泼皮看到了乌骓,互相以眼色示意跟下了。

  多年闯荡,经验告诉他,除非找到了确证,不可凭一面之词断定人的好坏。同时,如非万不得已,必须控制自己,能忍则忍,尽可能不要露自己的底。因此对于世明的话存疑,甚至对于世明的捕头身分也不敢全信,他必须将阙家的底细摸清,万事策定从自己的打算。目下,他只有一件事好做:落店。

  街道宽阔,车马行人往来不绝,周广二十四里的大城,繁荣自在意中。

  乌骓马折出东大街,这也是出东门至山东的大路,两旁店铺林立。一两部大车匆匆而过,地面隆隆作响。最令人诧异的,似乎有不少军装不整的卫所军爷,笑闹着三五成群喧哗而过,路人不以为怪。这些军爷不在卫所操练,到城里来鬼混所为何来?在外地的卫所,兵勇们虽有军人身分,但除了一三五月操练之外,其余的日子各安生理各营其业,绝大多数是耕种卫田的农民。卫所的官与兵皆是世袭的,多了的人称余为丁余,丁也具有军籍,因此不算是平常百姓。譬如说,真定右卫在城南偏东,自建有卫城,那在男女老少余丁,出外远行旅游,报籍贯时只能说是真定右卫的人,不能说是真定府人氏。

  至于神武右卫则是常备军,要经常轮调至边关打元鞑子。平时勤加操练,每月只有两天休息,这些兵不可能整天在城里混,但街上却可看到三五成群的兵到处游荡。

  齐鲁车行设在东大街,街对面是燕都车行的真定站头。前者的总店在山东济南,后者的总店设在京城外白云观旁。

  右侧,是三皇庙。街东,是龙兴寺。寺对面,是一连五间大客栈,两间酒楼。

  由此可知,这一带可说是卧虎藏龙的地方,龙蛇混杂,三教九流萃聚的问题地段。

  午间便落店的人不多,崔长青是不多中的一个。

  他在永安客栈前下马,店伙眼尖,看他的打扮与风尘仆仆神色,便知是财神爷来了,抢来两名伙计一个接缰,一个上前抱拳含笑打招呼:“客官辛苦了。喝!好骏的乌骓。人如虎,马如龙,少见少见。”

  他一走取下革囊鞘袋,挟住马鞭,笑道:“承奖承奖。在下要落店。”

  店伙伸手接鞘袋,恭谦地说:“多蒙照顾,无任欢迎。小店各有雅洁的上房,包君满意,小的领路,客官请。”

  他扭头向照顾座骑的人说:“伙计,在下这匹乌骓请小心照料,不用遛马,歇会儿再让它喝口水,草料加燕麦,上料。傍晚在下要亲自替它洗刷再上槽。”

  “小的记住了,客官请放心。”照料座骑的店伙答。

  客栈规模不小,店前的广场绿树成阴,马厩马桩一应俱全,停车场置轿所无不臻备,有车道直通内院上房,以便女眷的车轿入内。

  进店先趋柜台,掌柜夫子客气地打招呼,和气地说:“客官辛苦。地近京城,位近边关,客官请原谅,能不能把路引让小可过目?”

  “应该应该,掌柜请勿客气。”他含笑取出路引递过,眼角看到两个不算陌生的人影踏入店门。

  他将鞘袋往柜上一放,乘机扫了对方一眼,心说:“是城门口鬼混的两个泼皮。好家伙,居然跟来了,这地方乱得很。”

  他的路引是真的,路引上有关姓名身分与事由,记的是:崔长青。商业。自湖广至保定。贩卖。

  店伙引他进入西跨院上房,茶水刚备妥,马包也就送来了。

  掌柜的正在全神贯注记载客人的该记事项,几个店伙皆在忙自己本分的事。但蓦地人声一静,几个店伙皆脸现惊容。

  两个泼皮阴笑着走近柜台,两人互相以眼色示意,其中一人向同伴点点头,然后背倚柜台,狞笑着扫视在场的几名店伙。

  门外人影乍现,钻入一个鹑衣百结的老花子。

  另一名泼皮一手支颐倚在柜上,怪声道:“胡掌柜,记甚么?”

  胡掌柜一惊,猛抬头神色一变,堆下笑说:“原来是邓爷,你好。”

  “很好,托福。记什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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