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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〇


  等了三天,已是十二月二十五,新年快到了,家家户户准备过年,客店里的事似乎冷下来了,俞家并未派人前来打扰。

  艾文慈身上带了三十余两银子,连食带住,每天需费八百文,可以平安度过四十天,他并不着急,耐心等候,准备在客栈过年。

  一早,市面谣传着程三爷即将返乡过年的消息。

  这几天,城西南释山街文英阁北面的不远处的俞府,里里外外都在忙。这里是俞五爷俞桐在城中的主宅大厦,倚山而筑,面对颇负盛名的文英阁,共有十余间祟楼高阁,颇富园林之胜。

  近午时分,大宅左面的听荷阁中,俞家的主要人物正在策划伤天害理的毒谋。俞五爷俞桐,是个脸团团笑容可构的大胖子,腹大如鼓,年己五十开外,红光满脸,丝毫不显老态。府城的人,当面称他一声五爷,背地里叫他为如(俞)猪。据说,心宽体胖的人对女色不感兴趣,但这位俞五爷推翻了这些毫无根据的谣言,他本人有一妻五妾,且养了一群歌姬,这些歌姬全是他泄欲的可怜虫。他的两个儿子号称色中饿鬼,比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。老大俞源就是那天在客栈与四伯交涉的人,绰号称花花公子。老二前渊,人生得丑陋,似乎对美女更有兴趣,绰号叫花花太岁。一个公子,一个太岁,把全城稍有姿色的大姑娘,吓得平时也不敢出门。在这一带山城中,女人可没有中原娘们有福,也没有中原女人那种忸怩作态的娇弱体质,礼教的束缚要轻些,甚至还帮着男人干活,不以为怪。

  上首坐着俞五爷,左右是俞源、俞渊。下首是两位师爷,两名打手护院的班头。七个人在阁下的花厅密谋,伺候的丫鬟使女全被遣走。

  俞五爷坐在一张特制的太师椅上,活像一座肉山,用手不住抚摸着其大如鼓的腹部,眯着猪眼向一名师爷问:“鲍师爷,准备得怎样了?”

  一个烟鬼般瘦骨嶙峋的师爷阴笑着站起,从怀中掏出一些法宝,一件件在案上摊开,干咳了两声,馆笑道:“早已准备停当。喏,这是八字合婚书,这是迎娶的礼单……”

  “合婚书你……”

  “东翁请过目。”鲍师爷慌不迭双手呈上说。

  俞五爷登时脸一沉,不悦地叫:“放下,你不是故意要我难堪么?明知五爷我斗大个字只认识两箩筐,你还叫我看,你不是找挨骂么?混账!”

  “东翁……”

  “我问你,合婚书上当家的是谁?”

  “是余师父。”师爷欠身答。

  “不行!”俞五爷怪叫,瞥了师爷一眼又道:“换上我好了。”

  师爷吃了一惊,期期艾艾地说:“这……这恐怕不……不太好吧?”

  “废话!难道五爷我配不上那丫头?”

  “这……这倒不是,只怕不久赶回来过年的泼皮程三爷找麻烦。”

  “这倒用不着你担心,姓程的压我五爷压够了,这次他再多管闲事,反正早晚得和他算账,不如敞开来干,看看谁是处州府的主人。”

  “东翁,这恐怕不太好,会引起蜚语流长的。”

  “那……”

  “反正将人接回,合婚书当家的是谁无关紧要,由余师父出面,东主便不会沾上是非了。”

  “这……好吧,依你。洪师父,你呢?”俞五向一名打手领班问。

  洪师父干咳了一声,站起来说:“小的主张派三十几个人,防范万一程三的人找麻烦,便狠狠地给他们一次教训。”

  “当然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程三那痞囚欺人太甚,多年以来咱们不跟他计较,这次如果他敢出头,非要了他的命永除后患不可。”俞五爷翻着猪眼恨恨地说。

  “他那些徒子徒孙。由小的派人负责。如果整治了程三,这些人再加以收买,留给五爷派用场,谅无困难。”另一名打手领班阴森森地说。

  “好,先教大管家拨给你银子三百两,应该够了。府、县两衙门的礼送去了么?”俞五爷向另一名师爷问。

  “已经送去了,上下关节共送了四五百两重礼。”另一名师爷笑答。

  俞五爷嘿嘿笑,向众人说:“你们留心了,这次的事,势在必得,不可大意。并不是为了一个小丫头,五爷我才肯花那么多银子,如果要用这近千两银子去买,我可以买七八十个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。为何要为了章家的小丫头花这笔大钱,你们知道我的用意么?”

  “人争一口气,佛争一炉香;小丫头不识抬举,所以东翁要将她弄到手,是么?”鲍师爷谄笑着说。

  洪师爷嘿嘿笑,说:“女人算得了什么?五爷岂会为了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人而争胜呕气?”

  “依你之见,另有原因啰?”另一名师爷歪着脑袋笑问。

  洪师父盯着五爷洋洋自得地说:“章家的老奴方才请李兄弟雇请向导,想逃过五爷的监视,抄小道逃向龙泉母舅胡家托庇,李兄弟本来就是咱们的人。”

  俞五抚着大肚皮狂笑,道:“洪师父不愧称黑心狐,看得明白。”

  “五爷是想找机会拔去程三这根眼中钉,一石二鸟,美人到手,整治程三,这些银子花得有代价,值得的。没有程三,各店便不受干扰,不需一年,这笔银子便可赚回来了。”洪师父自鸣得意地说。

  俞五挥手赶人,说:“你们好好办事,明天程三便可到家,后天咱们发动。”

  当天,丽水客栈住进两个穷小子,两人身高不足六尺,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表示他们仍是个未成年的小伙子,但谈吐老练,脸膛苍黑。一个右颊有一块大胎记,直拖至耳根延至颈下。一个左颊有两条褐黑色的瘢痕,倒是两人的五官相当端正,小嘴说话时,露出两排整齐而又黄又黑的牙齿。总之,已经够丑的了。

  两人穿得臃肿肮脏,穿了三五年的烂棉袄油光水亮补钉重重迭迭,至于是否里面长了虱子,便不得而知了。

  两人穷得只带了一个包裹,包裹是竹丝编制的提筐,长约三尺四五,宽高各尺十左右。胁下各挂了一个布袋,手提罗汉竹精制的手杖,看表面,定是两个小叫花,但他们却住上房,与艾文慈毗邻。掌柜的怕他们赖账白住,借口年关不留旅客。两个小叫花立即发横,要砸了店门的招牌。将十两银子丢在柜上,证明他们有钱住店,再啰嗦便要揍人。

  店家真怕他们砸招牌,乖乖赔不是,领他们到上房安顿。

  年关已届,店中客人少得可怜,两个小花子闹店,并未引起外人的注意。艾文慈耽在房中,也不知外面厅座间所发生的小冲突。

  次日入暮时分,三名肩宽腰圆的大汉,进入了四伯的上房。

  艾文慈已久候多时,从小孔中偷窥邻房的动静。

  为首的大汉生得豹头环眼,耳大口方,四方脸,留着八字胡,神情不怒而威。他就是本城大大有名的浪子程三程锦江,曾经一度在县衙任过巡捕。

  四伯将来客接入,老泪纵横地拜倒在池,声泪俱下地说:“三爷大恩……”

  程三爷慌不迭将四伯扶起,按在椅上说:“老伯,不可如此,不怕折了小可的阳寿么?坐下来谈,请从头说起。李三曾将概略的经过说了。语焉不详的,为明真相,小可不得不亲向老伯请教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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