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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四


  卞纶淡淡一笑,说:“老弟,不是兄弟多疑,在真相未明之前,兄弟不敢遽下定论。但从事实的演变看来,老弟的嫌疑不多,这点兄弟倒相信得过。”

  “谢谢。”

  “老弟是否肯将那天的经过加以说明?”

  “卞兄,如果在下将经过说出,那是一面之词,不足采信。”

  “那……老弟之意……”

  “请卞兄沉住气,跟着在下去找证人,可好?”

  “一言为定。”

  “除了两位兄台之外,希望贵同伴暂勿参与此事。”

  “兄弟绝不将今晚的事外泄,老弟但请放心。”

  “找证人不是旦夕间事。希望卞兄交代贵同伴留意商家的打手中,有一个人叫九绝判官明义彰,这人是在白狼套劫囚车要杀我灭口的人……”

  “那不是六安五虎中的悍匪明义彰么?”

  “正是他,只要抓住那恶贼,或可问出一些内情来。卞兄请带兵刃,咱们走。”

  “好,请稍候。”

  另一名同伴一惊,急道:“东主一个人跟他去?这……”

  “张兄弟,放心。”卞纶笑答,立即换上夜行衣。

  同伴吹熄蜡烛,两人从窗口纵出,悄然奔向镇东。一面躲躲闪闪而行,艾文慈一面问:“卞兄认识甲首秦五么?”

  “认识。他……”

  “先找他,请带路。”

  甲首秦五爷的家在北街尾转角处,很好找。经过多天的惊扰,秦五爷一天比一天紧张,一天到晚怕南郎中找上门来,整日里茶不思饭不想,心惊胆跳寝食不安。

  这天晚间,他顶上房门,钉上窗,房内还挂了一条大狗,在枕边放了一把刀。一把匕首贴身带着,大热天不敢脱衣睡,床头挂了一面警锣,躺在床上胡思乱想,直至三更正方略有倦意。朦胧中,梦见南郎中正举起一把尖刀,凶狠戮向他的心口。

  “哎……”他狂叫一声,猛然惊醒。

  室内一灯如豆,狗正蜷伏在床下。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,伸手一摸,浑身是汗,吓出了一身冷汗。

  他这几晚都不敢回内室与乃妻同房,住在西厢的客房中,门外派有一名仆人把守,每天晚间,噩梦初醒的狂叫声,仆人已经司空见惯,不足为奇,但是仍然敲着门问:“五爷,怎么啦?”

  他心惊内跳地蹲下床来,抓户茶壶喝了两大口,含糊地说:“没什么,又是噩梦。”

  仆人很缺德,隔着门说:“五爷,为人不做亏心事,夜半敲门心不惊,没有什么可怕的,是么?”

  “闭上你的臭嘴!”他怒叫。

  他重新躺回床上,不久,又朦胧睡去。

  噩梦再次纠缠着他,他梦见南郎中恶狠狠地向他走来,手中的单刀寒光闪闪,冷气森森,直迫近他的心。

  他感到手脚麻木,无法挣扎,魂飞魄散地嘎声叫:“你……你不能找我,不……不能……不是我的错,冤有……有头……债有……”

  “啪啪”两声暴响,奇痛入骨,脑中一阵昏沉,但神智却清了。他半闭着眼,梦中的景象已经消失,怪的是脸上痛楚仍在,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呻吟,伸手一摸嘴角,摸了一手血。

  “哎……”他看清了手上是血,惊得挺身坐起。

  糟了,梦境又回来啦,床前站着的人,不是南郎中又是谁?在幽暗的灯光下,南郎中脸上的神情可怕极了。

  他不知是梦是真,本能地伸手抓枕畔的刀。

  刀光一闪,冷冰冰的刀尖已抵在他咽喉上,低叱入耳:“不许动,不许呼叫,不然你得死的。”

  他完全清醒了,不是梦,是真的,南郎中千真万确地站在他的床前,大狗倒毙在窗下,警锣已不在床头,刀也不在枕畔,匕首不在腰带上。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他语不成声地叫。

  “说!说那天你挨揍的经过,不许有一字虚假,不然我活剥了你。”南郎中凶狠地说,脸色可怖。

  “不……不杀我……我就……就说。”他虚脱地叫,浑身都软了。

  “在镇口撞伤行人的轻车内,乘坐的人是谁?你就从此处说起,说至派人劫囚车杀我时止,如有一字虚言,你走着瞧好了。”

  “那……那都是二少爷的主意,我……我根本不……不知道。我只知车内是大夫人与二少夫人。出主意杀田福春和旅客的是二少爷,是打听出你已被官府判了死刑之后才下手。商家父子的事,我……确是不知情。”

  “你把那天的经过再详细说一遍。”

  秦五怎敢不说?将那天商家的轻车飞驰入镇,如何伤人,如何奉命前来收拾被撞伤的人,如何被击倒等等情节一一说出。

  艾文慈收了刀,再向:“商家的内眷除了大小姐曾经在家内一度逗留之外,其他的女眷怎么都不见了?”

  “已……已经送走了,商大爷怕日后被你查出内情,因此预作打算。”

  “送到何处去了?”

  “我……我确是不知道,不敢乱说。”

  艾文慈一掌将他劈昏,跳窗走了。窗外躲着铁掌卞纶,两人又到了另一家民宅,唤醒了主人,仍由艾文慈出面盘问。

  这家民宅的主人看清是南郎中,早已吓软了,只说出那天南郎中治伤引起冲突,直至南郎中逃出镇的一段经过,其他的事一概不知。

  两人从镇北绕出,艾文慈向卞纶说:“在下不管你作何想法,今晚天色不早,到此为止。明晚,咱们在至城武的官道口会合,我带你在郜成亭另找证人。”

  卞纶已激动得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,咬牙切齿地说:“老弟,谢谢你。我看,不必再找证人浪费时日了,明天先把商家父子拿下,封锁东陵镇……”

  “卞兄,使不得,在你没取得证人的供状前,轻举妄动反而打草惊蛇,保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。在下的处境十分险恶,只能办到这一步,其他的事卞兄必须及早为谋,鲁莽不得。多一分证据,便多一分把握,不可草率。明晚见。三更初不见不散。”艾文慈匆匆说完,向黑暗的田野飞掠而去。

  他不敢在东陵镇附近二十里内逗留,沿官道西南行,进入曹县县境,在二十里外的一座土岭中藏身。岭内有一座山神庙,庙南两里有一座村庄,庙已破败不堪,成了狐鼠之穴,正好藏匿。每两天他到村中张罗食物和马料,晚间重返东陵活动。好在还有失而复得的十余两碎银,足够他度过十天半月的藏匿生涯。

  东陵镇发生血案,地图城武,曹县的人只知道些少消息,也懒得过问。因此村民对他这位每两天来一次的神秘陌生人,并不在意。可是,却难逃有心人的耳目,毕竟这儿距东陵镇近了一些了。

  从东陵镇回到山神庙,已是破晓时分。首先,他安顿好座骑,忙至天色黎明,方用昨天剩下来的食物草草果腹,略行歇息便倒头大睡。

  这一觉直睡至午牌末,香甜极了。昨晚大有所获,戴面具女郎是最可怕的劲敌,居然表明不与他作对,更获得卞纶的信任,难怪他睡得心安。

  当晚,他偕同卞纶到郜成亭,找到了心惊肉颤的杨老人,由杨老人将那天晚上与齐四爷交涉的事说了。这不但证明了此事不合情理。他劫车之后不可能往城武逃,该逃向曹县或南下单县。东陵镇的三个证人既然不敢出面拦阻,而奔回东陵镇报讯,来回十六里,等镇民赶到现场。劫车的人怕不远出二十里外了?同时,也证明了他的座骑是夺自齐四的,千真万确地证明他不是商家父子的打手护院。

  他与卞纶决定明晚将二少爷商瑞引至卧龙岗,带着所有的证人三面对证,然后匆匆分手,分头行事。临行时,卞纶告诉他,九绝判官的藏匿处已经查出,恶贼不在商家,而藏在镇西南的一座仓房内,明晚可望将恶贼擒来。

  卞纶两夜独自外出,引起了在暗中监视,伺机而动的岳璘兄弟注意。这位兴冲冲赶回的老江湖,竟未留意有人在人镇处恭候,潜伏在路旁跟踪他入镇。

  次日一早,岳璘与飞霜姑娘走西北,岳珩独自走镇南卧龙岗,雷震远与贾芳走西南下曹县,分头搜索寻踪觅迹。

  艾文慈依例在午后醒来,至村中购买了食物,两天走一趟,今天该往村中走走了。村在距官道不远,他下山沿小径进入了村南。

  小村仅有五六户人家,根本没有店铺,他必须找村民情商。有一位排行三,村人称之为三叔的人,愿意供应他的食物,和供座骑食用的燕麦大豆。

  农忙期间,午后村中罕见闲人,只有一些村童,在树下玩耍,毒太阳高照,炎阳似火。他提了一个盛马料的布袋,大踏步入镇,直趋三叔的农宅。远远地,便看到宅前的老槐树下,挂了两匹鞍辔齐全的健马,门前不见有人。

  他心中暗惊,来的是什么人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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