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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四


  §第二十三章 云骑尉碰壁

  中都汤府的车马,已先一日抵达城武县,停留不走。

  兖州车行在城武的站店,委托西大街的鸿发客栈经营。客栈本身兼营短程的代步驮骑,只有带货的骡子,和代步的小骡,专走金乡、单县、定陶、曹县。要乘车,须乘坐兖州车店的车。带货的骡子由伙计负责管送,出租的小骡由客人负责,不须伙计驱赶。那些小骡只认得所走的站头,客人付了租金,骑上就走,小骡不须鞭策,不死不活不快不慢往前走,客人心急如果想赶两步,哪怕抽上百十鞭也毫无用处,抽得小骡发火,撒起赖来那就有得瞧了,骡骑不成,只好乖乖走路,小骡到了站头,客人下了鞍各走各路,若欲小骡多走,那是妄想。除了把骡宰了,你无奈它何的哩。

  鸿发客栈是当地颇负盛名的一家老店,也是首屈一指的够水平客栈,本身不但经营驮运,也经营饮食业,酒楼设在店里,一切不待外求,客人只须住在店中,一切不虞疲乏,除了大统铺之外,西院有一排上房。

  上房分三等,第一等设有套间。冬天,每一间上房皆有暖炕,这说明了店的设备相当完善,足以接待达官贵客,事实上也如此,县大爷接待过的上级官员,便是以鸿发客栈做宾馆,小官小吏则安顿在驿馆吃冷饭。

  中都汤府的车马,便是在鸿发客栈落店的,十二间上房,被他们包下了一半。

  他们落店后的第三天,午后不久,三十余匹健马载着三十余名骑士,到了鸿发客栈,他们是来自兖州的好汉,领队的人,是兖州车店的店主铁掌卞纶。

  卞纶是巨无霸卞腾蛟的堂侄,是个拳头上可以站人,胳臂上可以跑马的彪形大汉,年约三十出头,古铜色的四方脸,有一双锐利精明的大眼睛,他练的是内家气功,一掌可劈断半尺厚的坚石,可以隔纸碎砖。双臂有千斤神力,可以挽奔牛。总之,在兖州附近,他算是第一条好汉,马上马下十八般武艺首屈一指,不作第二人想。

  鸿发客栈的店东姓荆名成排行第二,当地人尊称他为荆二爷,算是地方上的名人仕绅,为人四海,甚得人缘。

  荆二爷治酒,替铁拳卞纶接风,店里的酒楼大有人满之患。

  酒楼分上下二层,下层是一般食客,上层是宴会之所,二楼的食厅宽敞,可容下二十余桌酒席。分为厅廊,厅又分为前后厅。廊在厅的两侧,有墙壁隔住,那是带了内眷的人进食的地方,有专设通道。后厅以屏风隔住,那是专为女眷进食的所在,男女泾渭分明,不相混杂。那年头,女眷上酒楼的少之又少,即使有,也大多数是风尘女人,规矩人家的妇女,都是将酒菜送至房内进食的,极少在大庭广众间抛头露面。掌灯时分,荆二爷肃客登上了二楼,楼上备下了两桌盛筵。客人来了八位,主人这一面也是八名。楼下客人甚多,楼上除了主人所设的两桌外,只有三桌食客,共有十二名老少,都是腰包里银子多多,付得起昂贵酒席钱的爷们。

  有厢内灯火摇摇,可知其中一间有客人。但在食厅的人,如不打开厢房,便无法看到厢内的人,而厢内的人,却可掀开一角窗帘觑看厅内的动静。

  酒菜送上,主客双方似乎皆心情沉重。

  酒过三巡,铁掌卞纶粗眉深锁,向主人荆成沉重地说:“荆二哥既然查不出头绪,那么,咱们只好径自到东陵镇去查了。”

  荆成有点闷闷不乐,苦笑道:“兄弟亲自到东陵勘查十余次,所有的镇民皆众口一词,指称不知劫车案的底细。两位在现场目击的案发生的人,所说与在县衙所供证的经过完全相同,皆说与商大爷无关,委实找不出线索,看不出任何破绽。卞兄即使亲往勘查,恐怕也查不出任何结果来,明查显然无效。”

  “那天县里派人验尸,荆兄是否在场?”

  “在,而是县大爷亲验,兄弟在一旁照料。”

  “可看出有何异处么?”

  荆成点点头,道:“唯一可疑的是,田福春致命的创伤在咽喉,一刀刺破气管,而无撬动拖带的痕迹,如果是面对面交手,似乎不可能顺利一刀致命而无拖带撬动的状况发生。以那位南鸣的身手来说,田福春比金乡姜兄艺业相当,怎能一……”

  “这就是可疑的地方。其他的伤痕像是擦伤,又像鞭伤,很难确定。”

  “是否有暗算的可能?”

  “暗算绝不可能伤在喉部,更不可能浑身是伤。”

  “那……”

  “同时,另一名贼尸,兄弟也感到奇怪,似乎不是个会武艺动刀打劫的人。”

  “可查出身分了?”

  “没有,身上一无长物,身分不明。”

  “会不会如外间谣言所说,是商大爷家中的打手?”

  “这就是可疑的地方。如果是商家的打手,犯不着让他曝尸,悄然掩埋了事,岂不是不知鬼不觉?”

  卞纶冷哼一声说:“这样看来。这人八成儿是商家的打手了,故布疑阵以脱嫌疑,极有可能;那么,南鸣也可能是商家的打手了。依常理,恐是南鸣事后反悔,欲至金乡投案,碰上那位郭大人胡涂透顶,也碰上姜兄不明事理,反而成了商家父子的阴谋,中了他父子的诡计。后来起解赴府,商家父子深怕南鸣翻供,所以派人半途截杀灭口。”

  “依卞兄的推断……”

  “兄弟短见,商家父子难脱嫌疑。”

  “卞兄,兄弟另有看法。”

  “荆兄,请说明白。”

  “会不会是商家父子授意南鸣行苦肉计呢?事实证明在本城和金乡南鸣劫车的消息的人,确是来自东陵镇。目下着手之处,可分三途进行。”

  “哦!我明白了,荆兄之意,是查明与八名解差同时埋尸的人身分来历,是否这两人与商家有关,再就是查明劫贼遗尸的身分,是么?”

  “最迫切需要的是,要查出南鸣是否仍然藏匿在商家。如果是商家所施的苦肉计,南鸣身受重伤,不可能远走高飞,必定藏在商家,咱们只消找到南鸣,一切难题,皆可迎刃而解了。”

  卞纶以掌击桌,兴奋地说:“有道理,只要查出南鸣的下落,便可水落石出了。”

  “不管南鸣是否藏在商家,这人必须弄到手。卞兄,要查此人,必须全面缉拿,广布眼线追搜各地才是。”

  “兄弟也知南鸣关系重大,因此在府城动身前,已派出好友赶至附近四县侦查丝索,只忽略了东陵镇。好,咱们明天到东陵镇落脚,加紧追查线索。”

  蓦地,左首壁角下的一桌食客中,站起一个年轻英俊的食客,背着手脸色平静,走近桌旁含笑颔首为礼,问:“是兖州车店的卞纶兄么?兄弟岳璘久仰大名,如雷贯耳,幸会了。”

  卞纶一怔,推椅而起惑然道:“岳璘?咱们素昧平生……”

  “兄弟是京师良乡人氏。”

  “哎呀!”卞纶欣然叫,抱拳为礼道:“我知道了,良乡金翅大鹏岳老英雄,膝下有两位公子一位千金,兄台是……”

  “兄弟排行第二,冒昧打扰卞兄,家兄岳珩。”

  接着过来另一位老成些的年轻人,抱拳含笑道:“兄弟岳珩,冒昧打扰卞兄,务请海涵。”

  卞纶呵呵笑,说:“在山东,谁不知两位兄弟台已经步入仕途?在下有幸高攀了,请坐,咱们坐下来谈,两位因何这般打扮?”

  岳璘赶忙说:“愚兄弟已经酒足饭饱,改天再行打扰。兄弟奉命查案,刚才无意中听到卞兄与荆店东所谈的事,似与兄弟所办的案件有关,因此不揣冒昧,特向卞兄打个商量。”

  “岳兄之意是……”

  “请卞兄供给有关南鸣的一切消息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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