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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二


  艾文慈不得不冒险自救,闪电似的先一剎那向后仰,双手死抓住鞍的后部,右脚脱离踏蹬,整个人像是仰躺在马背上,飞脚疾攻扑上来的大汉。“噗”一声响,正中大汉的胸腹交界处。

  大汉的扑势未变,飞越艾文慈的上空掉落马右,“蓬”一声,一声未出便行昏厥向外直滚。艾文慈的座骑,也因急变而受惊,一蹦而起,向前跃进。大汉命该如此,注定血肉横飞,齐四爷的马到了,铁蹄起落,大汉骨裂肉飞。

  齐四爷的座骑踏中尸体,仍向前冲,马上的齐四爷被颠得几乎落马,方发觉铁蹄践踏的人是自己的同伴,惊怒之下,顾不了厉害,拔出单刀一声厉吼,刀光一闪,闪电似的向尚未挺起上身的艾文慈劈去。

  艾文慈本来就无法控制座骑,躺在鞍上惊险万状,刀已临腰腹,他不得不放弃座骑自救,猛地奋身右滚,“蓬”一声飞掷马下,跌得他几乎散开,乌天黑地不知人间何世。幸而这一带草深地软,而且他已预先运功自保,并非失足摔落,所以仍然受得了。

  齐四爷这一刀可怕极了,沉重如山,一刀下去,不但鞍桥中断,锋刃且深入马脊近寸,方被脊骨挡住。马儿受伤,发狂似的冲出七八丈外,方发出一声可怕的悲鸣,轰隆隆地冲倒,像是倒了一座山。

  齐四爷的刀无法拔出,丢了刀定下心神控制自己的座骑,冲出五丈外兜转马头,双腿一夹,凶猛地向刚爬起的艾文慈冲去。

  艾文慈见多识广,一看便知对方要用马踹他。直等到马儿冲近至八尺内,方尽余力向左一跃八尺,马儿像一阵狂风般擦身而过,危极险极。

  如在平时,他横跃两丈毫不费事,但今晚饥火中烧而且力竭,倾余力跃出,也只能远出八尺左右。看来他已到了山穷水尽凶多吉少的境地了。

  马儿第二次回冲,他不能再横跳了,情急智生,扭身便倒,在铁蹄踹下的千钧一发间,保住了老命。滚势静止,他强忍痛苦和昏眩,终于从靴旁的暗缝中,取出了专用来切割断绳索的开锋小钱。

  马儿兜转,第三次冲到,蹄声如雷。星光下,可隐约看出齐四爷那凶狠狰狞的嘴脸,似要将他踹成肉泥方肯甘心。

  艾文慈刚割断半股牛筋索,健马已经疯狂冲到。生死关头不容迟疑,放弃继续切割的举动再次急滚。

  这次齐四爷已有准备,一声马嘶,健马人立而起,扭头下踹。

  艾文慈是御马行家,立即反滚,一踹落空生死间不容发。欺近回避反而安全,虽险而值得一试,只要骑士不用兵刃配合座骑袭击,迫近闪避比奔逃安全些,马毕竟没有人灵活,只能发挥前踹后踢的威力,迫近身侧踹踢皆失去作用,只须能把握住快速的身法跟着转动挪移,便不会受伤。

  连踹五六次徒劳无功,齐爷终于冷静下来,黑夜中视度不良,用马踹人十分不便。同时,已看出艾文慈双手仍被绑得好好的,一个双手被捆的人,何所畏哉?乘艾文慈第七次闪开的一剎那,猛地弃缰飞扑而下。

  这瞬间,艾文慈恰好割断了另一股牛筋索。

  “蓬”一声响,两人抱成一团,巨大的冲劲令两人皆站立不牢,紧抱着冲出丈外。齐四爷的左手,已击中艾文慈的右肩井穴。而艾文慈的膝盖,也顶中齐四爷的小腹,两人滚势停止,恶斗也随着结束。

  四野虫声唧唧,远处的杂树矮林,不时传来三两声枭鸣,微风掠过草梢沙沙作响。分躺在草丛中的两人,相距不足八尺,静静地躺着,像是两具尸体。

  久久,斗转星移,四更已过。

  第二批从郜茂亭驰赴东陵镇报信的人,会见了在镇口等候各地信息的商大少爷商祥,方知齐四爷并未将人押回。

  全镇骚动,大少爷立即发讯,召回在卧龙岗与在各处荒野搜索的人,亲率三十余名小打手把式,分为四组,沿官道两侧搜进。

  同时,商二少爷在镇中心的龙王庙召集重要人物商讨对策,决定了几项妙策。其一,准备派人赶往兖州和城武,放出谣言,说是南鸣在东陵镇西南的泥淖隙地劫车;当然得先等候证实南鸣是否逃掉,方令准备的人起程。其二是封锁消息,严禁镇中人谈论这件事。其三是指派三个人证明南鸣劫车的时、地。最后是派人至各地散布谣言,相机杀人灭口或嫁祸,立即起程争取时效之外,更有一连串万全的安排,全力对付这位逃脱的走方郎中。

  艾文慈的右肩井挨了一击,穴道半闭,幸而齐四爷仓卒扑击,认位不准劲道也不够,无法用重手法制他。

  他调息了许久,总算将有半身的酸麻软弱与痛楚减弱。不等他有所举动,官道方向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,相距甚远,看不清人影。

  “他们又派人追搜了。”他想。

  他身旁不远处的齐四爷寂然不动,他走近一看。发觉对方气如游丝,人事不省,略一检查,他苦笑道:“内腑受损甚巨,无可挽救了。”

  另两名大汉的尸体已僵,用不着他费心了。三匹座骑死了一匹,他找到齐四爷的座骑,取出包裹杂物,上马落荒而走。城武距东陵镇太近,他认为不安全,马不停蹄绕城而过,径奔金乡。

  金乡,是一座被河堤重重包围的城,是一座不算小的县。

  到达金乡,已是次日的末牌时分了。他浑身灰土,成了个泥人,汗水与尘埃混合,脸部全变了形。到了县前街的西端,约有百十步便可到达兖州车店金乡的站店了。街上行人不多,烈日炎炎。他的马已疲惫不堪,不忍再骑,牵着座骑走向店站。

  身后脚步声入耳,一名瘦小的中年僧人从他身旁擦身而过,突然扔头向他低声问:“施主的座骑从何而来?”

  他一怔,反问道:“大师问座骑的来历,有何用意?”

  他发现和尚的目光极为锐利,嘴角涌现出阴狠的线条。

  “贫僧曾经到过城武县东陵镇化缘,认得东陵镇商施主的座骑烙印。”

  “哦,原来如此。”他支吾地答。

  “施主从东陵镇来?”

  “是的,大师……”

  “贫僧是城东金莎岭广化禅寺的僧人。听说贵镇来了不少人,不知诸位施主远道而来,有何贵干?”

  他心中一动,忖道:“可能是追我的人先到了,我得赶一步到店站送信,也可了却一桩心事了。”

  “小可不是东陵镇的人,这匹座骑是借来的,小可已到地头,大师请便。”他一面说,一面向兖州车店的金乡站走去。

  僧人正想加以阻止,却又忍住了,走向对街向店中观望。

  他在店前的停车场系好座骑,提着包裹走向店门,恰好有一名伙计迎出,含笑招呼道:“客官辛苦了,是落店呢,抑或是替座骑备草料。”

  兖州车店除了在府、州比较大的城市设有分店之外,其他县市皆由当地的客栈兼营站店。这家店叫鸿福客栈,外面的招牌上写明是兖州车店金乡宿站。客人的座骑,可交店溜马、洗刷、上草料,取费低廉,服务周到。

  “小可有紧要大事,要请见兖州车店的金乡站执事,相烦大哥引见。”他说。

  “哦!原来是要请见姜爷的,请随我来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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