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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


  “登州的姆矶岛,在本朝初年确是直属大仆寺的养马场之一,但那儿水草变质,已经荒废了数十年,阁下叫区区前往买马,岂不是开玩笑?再说,即使草场仍在,烙了印的官马,草场也卖,镇边牧场虽有廷臣撑腰,也不敢买,你的话算不算外行?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如果草场有马卖,在下为何不到平度州草场,而来贵处的熟地零星收购?难道在下疯了不成?”

  “你知道敝地有多少熟地?”

  “有三处。”

  “阁下该知道哪一处地有马出售了。”

  “当然。”

  “但阁下并未到过另两处熟地。”

  李玉嘿嘿一笑,说:“老兄,张五爷的生意难做。俗语说:生意人千做万做,赔本生意不做,太仆寺收购马匹,官价是三龄上驷十两纹银,外加由顺天府津贴草料银二两。在贵地交货是每匹八两,算上沿途草料与损耗等等费用,每匹总价已接近十两,甚至十两出头,敝牧场只赚一两二千文左右。而张五爷的马,众所周知每匹索价十两以上,难道敝牧场甘愿赔老本,让弟兄们喝西北风不成?”

  崔如峰嘿嘿一笑,阴森森地说:“咱们缓谈马价……”

  “不谈马价,便没有可谈的了。民间用马不多,张五爷认为奇货可居,不想出手,那就养着好了。人老珠黄不值钱,马齿稍长还不是一样!”

  “咱们先谈谈阁下。你一个人能赶得了一百匹马?”

  “在下的伙计在济南府待命,半月内可以赶来,如不能成交,他们便不来了。”

  “阁下衣着褴褛,马贩子自己没有座骑,住的是客栈统铺,身上没带金银。阁下,你骗谁?”

  李玉仰天狂笑,笑完说:“山东地面不靖,在下这般打扮,极为安全。阁下认为区区是个穷鬼吗?”说完开始从怀中往外掏,共有六迭京师常厚银楼订造的金叶子,上面更摆满了五张享誉两京的京华钱庄银票。每票的面额是凭票即付纹银百两的高额庄票。

  一两黄金可兑银四两,银一两兑钱千文。本来,民间禁用金银,但大明宝钞已经成为仅可作纳税抽分之用,而所出的制钱愈来愈薄愈小,通货膨胀,钱和钞几乎成了废物。目下朝廷所发的官俸,是钱一银九。因此,无形中金银已成为通货了。目前钱与银的比值是三分之一,三千文方兑银一两。北钱一千五百文兑一两,南钱甚至已贬至银一两兑钱四千文以上,而且有些地方根本不用南钱,南钱薄劣,私铸钱更是无人收受,钱法大乱,禁不胜禁。唯一可通行而且兑换率相抵的钱,是洪武二十年所发行的洪武钱,一斤铜铸小钱六十文,分量足而美观,天下通行。

  他向崔如峰嘿嘿一笑,傲然地问:“阁下,你有马卖吗?寸金为斤,阁下看看这些金子和五百两庄票,能买多少匹好马?你说好。”

  崔如峰两眼发直,接着发射出贪婪阴森的光芒,沉声问:“你说每匹上驹,出价纹银八两?”

  “不错。”李玉傲然地说。

  “你要多少匹?”

  “一百至两百,多了在下的伙计照顾不来。”

  “一句话,卖给你两百匹。”

  “在下须看货色。”

  “随我来!”

  李玉心中暗笑,收起针盒揣入怀中问:“崔兄有牧场吗?”

  “在下是五爷的牧场总管。”崔如峰拍着胸膛傲然地说。

  “哦!原来是崔总管,失敬了。但是……但不知总管是不是作得主。”

  “在下自然作得了主,先带你到牧场看看驹群,再带你去见敝东主。”

  “好,崔总管请。侯五哥……”

  “别管侯五的事,他的马不卖了。侯五,你走。”

  侯五的脸色铁青,但不敢回话,仓皇出店而去。

  李玉在崔如峰和六名青衣大汉的扶持下,出店扑奔镇东。

  要到张五爷的牧场,该走镇南而非镇东。李玉心中雪亮,心说:“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,这些假金假庄票,竟能令这位牧场总管动了贪念。看来,张五爷驭下并不严,养了一群乌合之众而已。”

  他们刚离开客栈五六座店面,镇西来的八名行商打扮的人,踏入了客栈的大门,直趋膳堂落坐,一名行商直着嗓子向前来张罗的店伙叫:“伙计,替咱们来十斤好酒,五六味下酒菜,然后替咱们弄一间上房,要在贵店歇脚,也许得过夜呢。”

  八名行商各带了一个大包裹,年纪约在二十出头至四十上下。其中一人,赫然就是云骑尉岳璘。

  岳璘风尘仆仆,将大包裹搁在脚旁,在条凳上落坐,用衣袖拭掉脸上的尘埃,接口道:“是否过夜还不一定,请伙计先替咱们留房间。”

  店伙一面应喏,一面用目光在各人的大包裹上打量,奉上茶,亮开大嗓门向后面的厨下大声吩咐备酒菜。

  酒菜送上,坐在上首的中年行商遣走店伙,不许店伙在附近打扰。酒至半酣,他向岳璘低声说:“岳兄与李、赵两兄如不急于赶路,何不在此小留一两天?”

  岳璘喝了半杯酒,低声笑问:“孙兄是不是想要咱们助一臂之力?”

  孙兄含笑点头道:“兄弟确有此意,五个人办这件重大案件,兄弟确感吃力。如能获得三侠鼎力相助,感激不尽。至于岳兄要追缉的人,虽说已查出线索,证实他已从京师潜赴山东,但山东偌大的地面,一个人何处不可藏身?这不是短期间便可查获的事,急也不在一时,反正岳兄已先期派人在各地任眼线,耽搁三两天并不碍事。再说,此地既然有不法之徒暗中聚集滋事,或许岳兄所要的人也混迹其中哩!”

  “兄弟所要追缉的人,诡异莫测,神通广大。他所要做的事,极为难测,但可断言的是,他不会与那些土霸散匪交往或寻仇,在此地逗留,是无法获得线索的。”

  “依兄弟推测,张五固然在灰埠无法无天,但绝不是土霸散匪。据兄弟在各地所获的消息,他在七真观建了复室秘道,牧场中养马千匹,借寿辰大会党羽,结交三府官吏,横行不法,显然有不轨之谋,潜势力深布东海各府州。岳兄所找的人,极可能混迹其间,三位以为然否?”

  坐在下首的一位中年人接口道:“据兄弟所获手下所呈报的消息,证实艾文慈已孤身进入山东地境,他的行踪从东昌入境。兄弟的手下半月前在济南发现一个相貌相副的人,但被他扔脱了钉梢的眼线,从此失踪。接着是接获宁海州传来的消息,大昆仑山逃贼百毒元君藏身处的长春洞附近,曾发现一个相貌与艾照相同的人出没。百毒元君是二十八宿之一,艾贼前往投奔贼老道极有可能,因此岳兄必须赶往大昆仑山追缉,不能久耽。”

  岳璘也接口道:“其实,对付一个土霸和百十名痞棍,孙兄何所惧哉?兄弟留此……”

  “岳兄,请多等一天,如何?今晚咱们乘他们寿期聚会,一举擒捕首恶,岳兄能否相助一二?”孙兄满怀希冀地问。

  “好吧,兄弟与李、赵两兄耽搁一宵便了。孙兄的事,兄弟自不能袖手旁观。”岳璘慨然地说。

  孙兄赶忙道谢,八个人开怀畅饮,不再提公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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