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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


  沈仲贤心中暗暗叫苦。李玉也脸色一变,向沈仲贤苦笑道:“只有听天由命了。记住:我不是你的侄儿,而是青阳县吉阳镇的渔夫周昌。你只将救我的经过照实禀明便可。至于误识侄儿一事,是可用夜间老眼昏花搪塞过去的。同时,记住说我至今尚未脱险,要送我到吉阳镇巡检司处理。好了,你们走吧。”

  船夫和旅客纷纷出到舱面,男左女右倚舷而立。快船上接着跃上三名年轻的青衣人,都佩了剑穿了紧身劲装,先上来那人不但身材雄伟,而且仪表非俗英俊潇洒,绝不像是河泊所的丁勇。

  船主出到舱面,首先便向丁勇们禀明,舱内还有一个伤重的人不能移动。沈仲贤立即主动将在紫沙洲下游救人,误认侄儿的事一一说了。

  三个为首的青衣人摇手示意手下的丁勇,不必检验路引,他三人逐个审视旅客们的相貌。为首的英俊青衣人站在沈仲贤面前,由一名丁勇举着灯笼在旁戒备。

  沈仲贤心中不住发冷,感到青年人的一双眼睛出奇地锐利,阴森森的冷电似可透肌彻骨,只看得他毛骨悚然,手脚发僵。

  “你贵姓大名?”青年人含笑问。

  沈仲贤却似乎被一桶冰水兜头向下泼落,似乎对方的微笑充满了阴谋、杀机、凶狠、寒冷和得意,像是恶狼向一头小兔表示亲善。他打一冷战,强自镇定地说:“草民陶深,太平府……”

  “太平府陶家的子弟,唔,很好很好。在龙山那两天辛苦了,府上的人都好吧?全来了?”青年人仍然含笑问道。

  沈仲贤几乎晕倒,只吓得浑身冰冷,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,脸色变成可怕的铁灰色,两条腿像在弹琵琶。

  “我……”他语不成声地说。

  青年人淡淡一笑,说:“你说救起的人叫周昌,而你误认他是侄儿,能带我去看看这位渔夫么?”

  “他……他在舱……舱内。”

  青年人向身后的同伴点点头,说:“洪兄去问问船家救人的经过,不要难为他们。”说完转向沈仲贤笑道:“请带本人入舱,其他的人暂留在舱面。”

  沈仲贤不敢不听,拖着似乎重如泰山的双腿,钻入舱中。

  舱内一灯如豆,李玉伏躺在一床芦苇上,一床薄被盖住腰部及双脚,似已沉沉入睡,不知船上有变。

  青年人目光似电,首先便探手扣住了李玉的右手脉门,轻轻扳转李玉的头部,向对方的脸部仔细端详。另一名青衣人随后跟入,取过舱壁上的明灯,挑高油芯,凑近李玉的脸面。李玉的脸色很难看,苍白而带青灰,失血过多,受苦过甚,神色显得苍老、憔悴与倦怠。

  青年人的眼中,涌起了困惑的神色,伸掌拍击着李玉的两颊,“噼噼啪啪”一阵脆响,李玉终于醒来了,睁开疲惫的双目,无神的眸子显得衰弱而茫然,有气无力地注视着眼前的人,用沙哑的声音叫:“水!水!我渴死了。”

  青年人转头向沈仲贤问:“陶深,他伤在何处?”

  “左后腰穿孔,右后股有四处创口。”沈仲贤战战兢兢地答。青年人拉开李玉的盖被,解开了创口中,创口曾经发炎,红肿并未全消。他打量片刻,向同伴问:“凌兄,看得出致伤的器物么?”

  凌兄沉吟片刻,迟疑地说:“看不出来,时间过久,创口已经变形,这……难下定论。”

  “腰部似是利器所伤,股部……”青年人审慎地下结论。

  “四处伤口相距甚近,形状相同,仅深浅略异而已,这是一种……一种……”

  “是不是狼牙棒头捣伤?”凌兄拍拍脑袋,说:“不错,很像,很像。”

  “周昌,你是如何受伤的?”青年人大声问。

  李玉打一寒颤,恐惧地说:“小的在……在丁家洲遇上怪……怪风,跌入舱内撞昏了,醒来身……身在芦荻长满的江湾滩岸旁,天色黑得伸手不……不见五指,不……不知自己在……在何处。我便沿江湾找……我的船,船上还有我的妻小和吴家两位大哥。但……天!我……我怕……那……”

  “有什么可怕的?”

  “三个……许多鬼,从芦荻里钻……钻出来,青……青脸獠牙,吓……吓死我了。我只得拼命向水里逃,只感到刚钻入水底,轰隆隆一阵暴响,有东西向水里掉。我……我只觉得整个身子一震,便痛得全身发……发僵,几……几乎浮……浮不上水面。后来,我只记得拼命游,抓住了一根枯木,以……以后便不知道了。醒……醒来身在船……船上,但不是我的船,我……哎……痛……痛……”

  凌兄向青年人低声道:“他所说的地方,定是紫沙洲,铜陵与繁昌交界处的紫沙洲。那儿却是闹妖怪,已闹了许久了。”

  “你是何方人氏?”青年人再问。

  “东流县吉……吉阳镇人。”

  “那你怎么到丁家洲去?”

  “小的渔区在丁家湾。”

  “吉阳镇的渔区,如果是水户,可到大通河口,但顽劣的渔人,大多数皆越境打渔,甚至远至荻港,顺便贩卖鱼鲜,在荻港可卖到好价钱。”凌兄加以解释。

  “吉阳镇有没有周昌其人?”青年人低声问。

  凌兄向舱外大叫道:“有谁到过吉阳镇,对吉阳镇熟的人,到舱口来。”

  许久,舱回到了一个丁勇,爬在舱口:“属下到过吉阳镇,那儿的巡检大人是属下的朋友。”

  “你认得吉阳镇的一个叫周昌的人么?”

  “这个……镇西有不少姓周的人,但属下不熟。”

  青年人转向李玉问:“周昌,吉阳镇的巡检司衙门在何处?巡检大人姓什名谁?”

  “巡检司衙门在北街口,大人姓韩,叫……是称……小的不知韩大人的名。”

  “称甚么?”

  “小的不……不敢说。”李玉惶然答。

  “说!”

  “称韩……韩剥皮。”

  青年人向凌兄送过一道询问的眼光,凌兄含笑点头。

  青年人放下李玉,往舱外钻,向追随身后的凌兄低声说:“不是我们要找的人,一上一下,在紫沙洲下游相遇,于理不合,受伤更可反证他不是咱们要我的人。走!可能在后面的船上跟来。”

  凌兄也低声道:“兄弟也认为可疑,不合情理。再说,他即使再大胆,也不敢随船护送,也绝不会把自己弄成重伤,岂不反而保护不成,却增累赘么?”

  青年人吩咐丁勇们回船,将沈仲贤拉至一旁,低声阴森森地问:“李玉呢?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希望你不致自误。”

  “我……我确是不知他的下落。”

  “你们在何处分手的?”

  “在龙山,他当晚便回城去了。”沈仲贤提心吊胆地说,不敢再装傻。

  “念在你是个好官,同时捉你也不是本官的责任,因此放你一条生路。但如果我查出你有意隐匿李玉的行踪,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。”

  “我……我怎敢?我……”

  青年人冷哼一声,径自跃下快船,三条船长桨齐动,向下游驶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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