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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


  “何以取信?”黑影握住门环,叩环作答,先是三响,依次是一三一,共叩八响。

  木门吱呀呀拉开一半,灯光外泄,黑影一闪而入,信手掩上大门。

  厅堂陈设古旧,农具杂物四处堆放,显得杂乱无章。一个梳道髻、衣着褴褛、鱼眼薄唇、留着鼠须的人,左手擎着松明,右手挺着一把锋利的钢刺,锋尖抵在客人的左胸下心坎要害,冷冷地说:“阁下,你犯了三项错误。”

  来客赫然是云骑尉岳大人,但换了一身黑劲装,外罩黑披风,不带刀,带剑挂百宝囊,神色从容,淡淡一笑道:“错误在所难免,人世间,谁又能毫无错误呢?”

  “其一,碧落黄泉的切口,须在清明节后使用,表示从那时起,工作即转入地下,目前仍使用碧落红尘。其二,下一句你仍用天地之间;红尘与黄泉是不同的,如用黄泉,就该用九幽二字,全句该上玄黄九幽之间。其三……”

  “其三,在下该叩门九响,次序该是三、二、三、一。清明以后,该叩五下,一、二、一、一、二,不错吧?”岳大人泰然地说。

  主人脸色一变,沉声问:“那么,阁下是存心相试而来的?请示海底。”

  “此非待客之道,收了你的藏锋刺。”岳大人收敛了笑容说。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我说,收起你的藏锋刺,听到没有?”岳大人沉下脸说,温文的神色立即转变得十分阴冷,萧杀之气外露,不怒而威。

  “在下不允许再犯错误,你如果……”

  “你早已错得不可收拾了,还能再犯错误么?柴疯子,你被捕了。”

  岳大人手脚好快,声落左手出,身形一扭,左手便扣住了钢刺的锋尖后五寸,顺手带向身后右手的食中二指,已点在柴疯子的左期门穴上,快逾如电光石火。

  柴疯子吃了一惊,审视着点在左期门穴上的两个手指。

  “你阁下如果认为在下不会点穴术,何不试加反抗?”岳大人冷冷地说。

  柴疯子心中确是有点不信,这两根指头皮不粗肉不厚,细皮白肉像是女人的王手,要说可以点穴,鬼才相信。要想学点穴术,难倒是不难,指尖一点之力有百斤以上的劲道,集百斤力于指尖极细的面积,制穴轻而易举。可是,要练到这种地步,谈何容易?手指头没经过千锤百炼,谈也不谈。

  他刚想退移反击,心念甫动,便感到左期门穴有一道奇异的压力潜劲压迫着穴道,气血开始浮动,无可抗拒。

  他心中大骇,好汉不吃眼前亏,冷笑道:“柴某认栽。阁下,有何见教?”

  岳大人收回手指,也放了抓住的藏锋刺,走向左壁坐下,泰然地说:“在下来得鲁莽,但不得不来,特请柴兄协助。”

  “尊驾是……”

  “在下岳璘,来自京师。”

  柴疯子脸色一变,惶然问:“京师良乡有一位江湖前辈金翅大鹏岳云鹏,那是……”

  “那是家父。”

  柴疯子冷笑一声,不屑地说:“我明白了,原来如此。”

  “阁下之意……”

  “想当年,令尊在芦沟桥避兵,在危急中救了兵部尚书何鉴,独力护送何鉴突破千军包围,逃回大营,因此官兵能及时陈兵南海、芦构桥、羊房角三处,及时阻遏刘三的兵马。刘三终于功亏一篑,未能攻入京师,大明江山之所以能气数未尽,名义上是何鉴的功劳,但未始不是令尊的所赐。可是,令尊仅成为何府的一位教师爷、看门犬。而你兄弟两人!……令兄是不是叫岳珩?”

  “不错。”

  “他混了个从五品飞骑尉,你呢?”

  “区区六品云骑尉。”

  柴疯子仰天狂笑,声如枭啼,笑完说:“好光彩!哈哈!光宗耀祖,祖德流芳,良乡的岳武师时来运转……”

  岳璘淡淡一笑,接口道:“至少,良乡岳家不是乱臣贼子。你,龙凤盟的江南总领,专做黑道买卖,与响马贼同是一丘之貉,并不见得比我光彩。”

  “至少,龙凤盟的人皆以黑道侠士自居,十大戒律遵守不渝,扶弱济贫,杀贪官惩恶霸,劫富济贫,替天行道,人人是英雄好汉,个个是侠义男女。比起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太监弄臣的走狗,咱们光彩得多。”

  “平心而论,太子太保何鉴为人如何?”

  柴疯子久久不语,只叹出一口长气。岳璘淡淡一笑,往下说:“五省贼乱两年余,生民涂炭在何公力争之下,各地量免田税,多方瞻仰,惩贪残官吏,停止工役,还民故业,贷以牛种,复其家三年,请告诉我,他是不是贪官污吏弄臣,说呀!”

  “这……”柴疯子不愿表示意见。

  “我兄弟两人,并非藉太子太保保荐而攀龙附凤,而是凭本身的武艺在京师告紧时,投身戎伍获得的功名。家父之不愿出仕皇家,用意在避免倚功邀赏之嫌。阁下,骂人请有分寸,指桑骂槐借题发挥不算英雄。”

  柴疯子低下头,久久方说:“好吧,咱们不用多费唇舌,说出阁下的来意。”他有意逃避那些不愉快的话题。

  “首先,柴兄必须明白,在下既然知道贵盟的底细,自然必有所恃,希望阁下衷诚合作。”

  “当然。”柴疯子不假思索地答。

  “在下已打听出艾文慈已从京师逃至江南,希望获得他的消息。”

  柴疯子脸色一冷,哼了一声说:“阁下,你奉谁之命捉他?”

  “这个……你别管。”

  “江彬?钱宁?谷大用?你……你这走狗!”

  岳璘也脸色一沉,冷笑道:“阁下,岳某耐性有限。”

  柴疯子仰天狂笑,笑完说:“你杀了我这江南总领,良乡岳家将以血来偿还。柴某如果怕死便不会加入龙凤盟,以武犯禁。阁下,咱们生死相搏,还不知鹿死谁手。要命,给你无妨;要问艾文慈的下落,别说柴某不知,即使知道,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。”

  “你很强硬。”

  “不是强硬,而是道义。阁下,良乡岳家不是低三下四的人,北地名武师的名头,得来不易,太子太保何公一代贤臣,与江彬奸贼势不两立,早些年几乎死在刘瑾之手,落了个两袖清风家徒四壁,几乎饿死。目下他又与朝廷的群奸作对,高风亮节举世同钦,而你,是他一手提携的人,居然转而替那些奸贼卖命。呸!你还有脸和我说话?”

  “阁下,我再说一遍,我要艾文慈的消息。”岳璘不动感情地说,脸不改色。

  “你知道艾文慈是什么人?”

  “从贼的莠民,叛变的逃卒。”

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“你又知道他多少?”

  “柴某不知,只知他是奸贼们出一千两银子格杀不论的人,这就够了。”

  “你应该知道。说与不说,我等你一句话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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