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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四


  尚有三两年寿命,他必须在这短期间完成心愿,在行将入土之前,他必须再次重建天心小筑。

  重建天心小筑的心愿,是他一生精力所寄的宏愿,即使是粉身碎骨,他也必须去完成,任何代价在所不惜,任何困难凶险也摇动不了他的决心。

  夜来了,谷中毒瘴弥漫,兽吼慑人心魄,他决定明日向八荒毒叟告辞,尽速奔向南荒。

  他取出斑竹箫,定下心神吹奏着《安魂曲》。

  切切的弦声,突然在中厅下院中响起,凄凄切切,低回哀怨,和着箫声在天宇中飘荡着。

  也是《安魂曲》,是顾姑娘在弹琵琶。

  一曲徐落,余音袅袅,他怔在那儿,有点悲从中来,由弦声中,他想起了迷谷的萱姑娘。

  “萱妹,你现在是否也在扣动那几根琴弦?是否知道我在怀念你?唉!今生缘断,愿结来生。”

  他闭目喃喃低祷,依稀,萱姑娘盈盈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。

  次日,他拾掇行装,向八荒毒叟一家人告辞。

  八荒毒叟见留他不住,只好送他出谷,临行,交给他一个革囊,神情肃穆地说:“孩子,听我说,行道江湖,危险重重,行船走马三分险,何况你仇人满天下?革囊中有五只玉瓶,两只是解毒丹,任何武林朋友所用的毒药,皆无法伤你。另三只是可怕的毒药,用法已留在瓶上,量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,用来对付那些欺世盗名之徒,大可心安理得。

  “还有,你体内有多种奇毒,脑部经络曾受到扰动,今后,你的性情将会有所改变,请记住,不必太抑制自己,但也不可太过于激动,免致伤身,祝福你,孩子。”

  司马英接过革囊,只感到热泪盈眶。

  八荒毒叟算得是天下间古怪恶毒的人,但对他司马英却付出了无比深厚的真挚感觉,他不是木头人,怎能不知感思?拜倒在地说:“顾老爷子,司马英有生之年,没齿不忘老爷子再造之恩,谢谢你老人家的祝福,并祝你老人家福寿无疆。”

  说完,大拜四拜。

  八荒毒叟扶起他,黯然地说:“孩子,万毒园的园门,永远会为你而开,有空来寒舍盘桓,老朽有一师弟,叫天南叟蒯蔚,遇上他时,千万不可将老朽的消息向他透露,那家伙不成材,眼不见为净,珍重,孩子。”

  说完,大袖飘飘,走了。

  司马英却怔在那儿,不住摇头苦笑,他记得在迷谷中时,独脚金刚曾将五奉阴风掌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。

  说是源出百母对漏山,传徒而不传子,目下具有此歹毒绝学的人,叫天南叟蒯蔚。

  不消问,地煞星钱森既然练有五毒阴风掌,定是天南叟之徒,天南叟却又是八荒毒叟的师弟,真糟!一掌之仇报不成了。

  他不是个仇恨永铭的人,除了要毁他的天心小筑的人以外,从未打算找人报仇出气,经此一来,他更不好再找地煞星啦!

  何况地煞星会和雷家堡主出现亡魂谷,吓走了天完煞神,在情在理,他也不想找地煞星,也用不着记清江府酒楼中的一掌之仇。

  他回首凝望万毒园,久久方转身觅路出山。

  晚间,他到了山区外线,亲见天完煞神三人诛杀三名倭奴,也看到天完煞神要杀三手韦陀灭口。

  他忆起在亡魂谷被掳的往事,一飞刀击中天完煞神的背骨,他性情已有点变了,不顾江湖规矩从后暗中下手。

  岂知天完煞神嚼舌自杀,问不出头绪。

  当晚,他在汀州府城落店,着手准备行李,九玦玉版上的剑法他已记熟,埋在山区一座高峰下,藏剑阁则带到汀州府买纸绘出,然后毁掉。

  次日一早,他启程西行,赴江西赣州,预定穿湖广走贵州入云南。

  ***

  同一天早上,灵蛇山到了不速之客。

  这位不速之客,是脸上有胎记的何萱。

  他扑了个空,八荒毒叟认为他是司马英的朋友,将司马英的详情告诉了他,却不知司马英今后的行踪。

  何萱回头追向汀州府,他的脸色更难看了,司马英的生死存亡,他太关心,星眸中失去了往昔的光彩,形如疯狂。

  在半途,遇上了到处乱搜的戴云天魔祖孙四人,四人也大吃一惊,八荒毒叟也治不好司马英的体内遗毒,一切希望岂不成了泡影?

  何萱不能等待戴云天魔,他的功力高,一声后会,他走他的阳关道。

  戴云天魔在归途中,遇上了天南叟和戒贪和尚,这两个家伙敌不住张三丰,亡命而逃开去。

  戴云天魔四人心急似箭,懒得理睬这两个魔头,径自的奔向汀州,天涯海角寻找司马英去了。

  从汀州府至赣州府,没有官道,只有一条稍大的古径,在丛山中蜿蜒转折,十分难走。

  这条路确是远,土著说全程有一千二百里,事实上不到五百里,只是小岔道太多,走岔了麻烦多啦!

  由于山多林茂,走这条路的人大多是成群结队而行,免得让拦路的好汉发财,更可避免被虎豹当做点心,所以单身客人并不多见。

  司马英不打算以真名姓示人,穿了一身褐衫裤,将皮护腰掩住,剑和包裹背在背上,腰外系了腰带,插上箫囊。

  由于一再被伤病折磨,他脸上的古铜色已褪,换上了白色,白得有点带青,颈旁有一条剑疤,像是换了一个人,脸型虽未更改,嘴角嘲世者的笑意仍在,虎目剑眉依旧,但如不留心分辨,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司马英了。

  人要衣装,佛要金装,他这一身落魄装束,与早先的司马英判若两人,英风豪气在褐衫的相衬下,消失净尽。

  褐衫配上他的高大雄伟的身材,像煞了一个沦落江湖的好汉。

  进入江西地境,山岭不再高入云表,但仍然山连山无穷无尽,江西瑞金县本来就是山区的穷城。

  这天午牌末,他放开脚程赶路,绕过一处山嘴,前面出现一片平原,平原对面十余里,又是山岭连绵。

  平原近对面山区处,有一条小溪向南流,水势湍急,溪上有条木桥,过了桥,小径便又开始向山脊上伸展。

  距桥三里地,一丛丛樟木树,枝繁叶茂,小径穿过樟林,向小桥延伸。

  樟林中,三十余名贩夫正放下重担,零落地散布在树根旁歇脚,正在吃干粮,这些人是从汀州府回来的。

  担中有从汀州贩口的土产药材一类山产。

  司马英向人群散处的林下走去,心说:“我也该吃午餐了,这儿倒是一处歇脚的好所在。”

  远远地,便听到林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,接着是一阵喧闹,最后人声一静,有人用俚语豪放地高歌:“赣江的水啊!长又长,哎哟哟!”

  最后那声哎哟哟,声音特别响亮,原来是众人合唱,一唱百和。

  接着,唱的人往下接:“赣州的小伙子啊!不靠天,哎哟哟!万水千山,哎哟!脚下过啊!哎哟哟!手提肩挑,哎哟!论短长啊!哎哟哟!四海闯荡啊!称豪杰,哎哟哟!一旦回家啊!却变绵羊,哎哟哟!娘子的一条粉臂儿啊!挑不起,哎哟,娘子的媚眼儿啊!哎……”

  “哈哈哈……”狂笑声打断了唱声。

  有人叫:“三哥没出息,再往下唱,可得要顶着夜壶跪床前了。”

  “缺德了。”

  “哈哈哈……”

  接着是一阵轰然狂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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