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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


  “茅老兄代表哪一方面的人谈?郝四爷呢?抑或是吴中一龙宗老太爷?”

  “郝四爷。”

  “哦!其实没什么好谈的。”他冷冷一笑:“在下的要求,可说情至义尽。郝四爷不断派人明攻暗袭,无所不用其极,在下不计较,他最好见好就收,因为在下耐性有限。如果他不将三珠凤钗的来历说出,那么,在下认为他就是案首,一切唯他是问。茅老兄,在下没有闲工夫和你们勾心斗角、死拖活拉,请回去转告郝四爷,在下等候他的答复。”

  “郝四爷是个讲道义的人,他委实无法将来源奉告,这是朋友送的礼物,他能出卖朋友吗?卓兄……”

  “他不能出卖朋友,我可不能不追究。茅老兄,这件事能喝酒闲谈解决吗?抱歉!少陪了!”他抱拳告辞:“两位,请不要跟来,免滋误会。”在各处走一圈,返回客店探望白素绫,无限关切地询问白素绫,白素绫神情沮丧,推说经脉稍有不顺,不用也不需担心。小坐片刻,卓天威只好告辞了。本来他想邀姑娘午饭,看姑娘心情不佳,只好作罢。晚饭前,白素绫换了一身月白罗裳欣然光临,主动地邀请他到醉月楼小酌。本来不希望他喝酒的白素绫,居然给他叫来一壶酒。

  二进院设有供旅客活动的客厅,相连的还有供二进院旅客进食的膳堂。傍晚时分,客厅中经常有各式人等活动。一个黑脸膛汉子,手臂上吊了一把颇为精致的雕花二胡。身旁坐着一位明艳照人的二十来岁大姑娘,怀中有一具四弦琴。他们在等生意。在苏州,这种寒酸的卖唱者为数不少,他们的琴艺歌喉,并不比教坊的乐户差,但由于只有声而没有色之娱,因此赚钱不易,收入比那些乐户差远了。

  由于是落店时光,旅客进进出出匆匆忙忙,隔邻的膳堂也人声吵杂,乱轰轰地,还不是卖唱者赚钱的时光。两人对面的一排坐椅也坐着两个人,一位髻已半百的妇人,和一位巧施铅华,浑身散发着脂粉香的女郎。这女郎不算美、但十七八岁正当时,青春气息加上丰盈的身段,仍然具有诱人的魅力,灯光下,倒也风姿绰约,相当动人。店伙知道这一老一少的底细,一些识途老马旅客也知道她们的身份。她们在等生意。

  窗角一张八仙桌上,一位中年人与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,正在聚精会神下棋,黑白子正在作寸土必争的最后厮杀,对身外事无动于衷,喧闹声丝毫不影响他们俩的情绪,全神贯注的棋盘上。桌上摆放的果品瓜子一类的食物好像也忘了取食,油灯的灯蕊挑得高,火焰拉得长长的闪烁着。除了人,上空有飞蛾绕着大灯笼飞舞,下面有大群的蚊子嗡嗡的择血而噬。像这种平凡的地方,不会有什么古怪的事发生。散处在四周说笑倾谈的一二十位旅客,有男有女,各有自己的对象,各有所属的阶层和集团,谁也懒得理会陌生人,也没引起陌生人的注意。总之,这种公众活动的地方,除了吵杂的人、飞蛾、蚊子、汗臭……不会有特殊的事故发生,店伙们不会分神照顾这种地方。

  “看出有岔眼的事务吗?”黑脸膛汉子用别人无法听到的语音,向身边卖唱姑娘问,一面取出二胡,心无旁骛,细心地调弦。“那带领流莺的鸨婆,我好像在哪儿见过。”卖唱姑娘也用传音入密之术回答,也专心地调弦。她的这具四弦十三柱形如月琴的琴,原名叫阮咸。这种琴据说是从西域传入的,音调没有三弦琴柔美,也比不上琵琶复杂,在江南演奏这种乐器的人不多。“想想看?”黑脸汉子说。“唔!眼熟,一时就是想不起来。”

  “那么,是练家子了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她那头白发是伪装的,洒有香粉。”

  “哎呀!”卖唱姑娘轻呼。“想起什么了?”

  “她那阴冷的债主面孔。”

  “她是……”

  “如果头发真的洒了粉,脸上苍老的化装淡一点……”

  “我不会走眼的,她们化了装易了容。”

  “无情贾七姑!”卖唱姑娘说:“一个愤世恶毒,心狠手辣的黑道怪女人,是她,一定错不了!”

  “那么,她们不会妨碍我们的事!”黑脸膛的汉子心中一宽,开始拉一曲小调──六朝金粉。卖唱姑娘也用四弦琴合奏,叮叮咚咚的清脆音符在空间跳跃,配合着幽怨低柔的二胡,一刚一柔居然另有一番超脱的绝境。

  美妙的琴音和动人的曲调旋律,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。一方面是旅客往来匆忙,一方面是在厅内活动的人太吵杂了,大概只有暴雷或狮吼,才能引起这些人的注意。一位店伙匆匆到了无情贾七姑身旁,附耳向她嘀咕了片刻,伸手指指那位正在聚精会神下棋的中年人。中年人似已丢开了棋局,黑森森的大眼正向这一边瞟。论人才,中年人除了并不怎样强壮之外,委实无可挑剔的,至少在这些忙碌的旅客中,他是相貌和风度最佳的一个。店伙离开扮成鸨婆的贾七姑,向在远处的中年人摇摇头,双手一摊,表示好事难谐,生意作不成。“注意她!”中年人的脸转回到棋局上面,用传音入密向少年书生说:“这个小地方卧虎藏龙。”

  “认出她的本来面目了?”小书生问。“可疑而已,认不出来。不过,化了装易了容,显然必有所图。”

  “卖唱的一对太过沉静从容,也有可疑。”小书生一面落子一面说。“所以我们得留心些!”

  一曲六朝金粉奏完,居然响起了几声掌声。掌声中,卓天威与白素绫并肩踏入客厅。旅客们出出入人,这里本来是出入的通道,白素绫一身罗裳本来就醒目,人又生得美,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,匆忙的旅客仍然有余暇欣赏标致的女人。卓天威也是醒目的人,英俊的面庞因三五分酒意而更为出色。小书生放下手中棋子,扭头狠盯着倚在卓天威身侧的白素绫,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中,有奇异的冷芒闪烁。“我送你回西院。”卓天威笑吟吟地说。“我不要。”也有了两三分酒意的白素绫白了他一眼,那情景十分动人:“我……我口渴,我要喝茶,还早呢!”

  “好吧!到我那边去,我叫店伙送一壶好茶来。”

  “都是你,灌了我三杯!”白素绫几乎要倚在他身上,脚步有点儿不稳,大概是酒的缘故。“你真会说话,我灌你?”他摇头微笑,举步走向通往客房的廊口。

  在他俩面前走的,有几位旅客和一名店伙,其中有扮鸨婆的贾七站和粉头。跟在后面的也有几位旅客,其中有卖唱的一对。中年人和书生跟在最后。“这女人是谁?”中年人向小书生低声问:“你眼有煞气,你……”

  “不像是不正经的女人。”小书生像是在自语。“气氛不对。”中年人警觉地说:“赶到前面,我不喜欢这种情势。”

  “身在险中,他居然带女人喝酒。”小书生愤愤地说。“关你什么事?”中年人笑笑,脚下一紧。到了卓天威的房外,白素绫止步,卓天威则继续向前走,前面十余步往旁的灯笼下站着两名聊天的店伙。

  “伙计,我要进房。”卓无威向店伙指指自己的房间:“劳驾,请替我送壶好茶来。”

  “是的,客官。”一名伙计恭敬地答,一面向客房走,一面掏出是在腰间的一大串钥匙来。卓天威转身跟在店伙后面,刚到达白素绫所立处,白素绫纤手指指自己的前额,似乎酒力发作,曲线毕露的娇躯一晃。“白姑娘……”卓天威讶然惊呼,本能地上前去扶她。这瞬间,异香扑鼻,无情贾七姑与粉头恰好到达。正在启锁的店伙向前一栽,撞在门上,门向内开,店伙跌入房内去了。同一瞬间,卖唱的一对飞步抢进,四弦琴底部,电芒随崩簧的响声破空而飞。白素绫接住了卓天威的手,向他怀中倒,双手齐发。同一剎间,中年人与小书生同声暴叱,推开挡路的旅客飞跃而进。这此变化,说来话长,其实像是在同一瞬间发生。

  “哎……”白素绫惊叫了一声,推开卓天威向前一栽,一枚电芒射入她的右肩,不支而倒。“该死的!”无情贾七姑暴吼,转身挫低身躯双掌齐吐,劈空掌力发如山洪。附近几个旅客全遭了殃,全被异香熏倒了。粉头贴地切入,恰好接住既被迷香熏倒,复被电芒击中的卓天威,将人放上肩窜出天井轻灵在破空飞升瓦面,去势似流光。卖唱的一对没料到有人反击,想止势已力不从心,贾七姑的无俦掌力涌到,身形倏止,二胡和四弦琴被掌劲击碎了。中年人和小书生凌空扑到,还不知卖唱的一对已被劈空掌力击中。“砰!”中年人把黑脸汉子踹倒在地。“噗!”小书生一掌拍中卖唱姑娘的右耳门,一扑之下,将人拖倒制住。无情贾七姑发掌之后便窜走了,矫捷无伦。“屏住呼吸!”中年人急叫:“不要管这里的事,快追!人被带走了。”

  全店大乱,闹事的人已经走了。店伙和六名旅客昏迷不醒,白素绫除昏迷外,体内还有一枚针形暗器。变化发生得快,结束也快,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,却没料到另有计算的人介入。粉头扛了卓天威从屋上走,飞檐走壁如履平地,轻功之佳无与伦比,对肩上比她重了一倍的沉重人体毫不在意,似乎扛的只是个轻飘飘的草人。两个黑影远远的紧跟不舍,轻功更是骇人听闻,速度快极,似乎真的会飞。粉头在跃过一条小街上空之后,百忙中扭头回望,看到宛若星跳丸掷的两个朦胧人影,吃了一惊,不加思索转身往街下跳。只有利用小街小巷窜走,才能摆脱穷追的人。

  说巧真巧,小街下没有门灯,黑沉沉的没有人迹,没料到没有人却有狗,向下纵落时无巧踩在一条大狗身上,屋高仅丈余,即使能看到狗,也来不及转换身形与落势,何况根本看不见黑犬的形象。“汪汪汪……”黑犬疯狂的厉叫,而且本能地乱咬,未踩中要害,狗命是不易一下子就毙了的。粉头大吃一惊,身形不稳,肩上也的确够沉重,人向前扔倒;本能地一脚扫向倒在脚旁狂吠的黑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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