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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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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十六章 位于常德大西门的江家,是府城的大宅之一。这天傍晚时分,花甲老人到达江宅的院门外,门子江勇吃了一惊,抢下阶扶住了摇摇欲倒、脸色泛灰的花甲老人,牢牢地挟住了。“老爷子,你……你老人家怎……怎么啦?”江勇惊疑地扶住老人上阶:“你老人家的脸色好难看。” “关上门,摒绝一切访客。”花甲老人说话有气无力:“我来的事,千万守秘。” “是的,老爷子。”不久,东院客堂点起了灯。花甲老人坐在交椅上,案上摆放着血迹已干的信封,和展开的沾血信笺。绕案坐着快刀江庭举的亲弟江庭耀,儿子江芳成,与年方二八的爱女芳华。“庭耀,这是你哥哥藏在怀中,打算返城后派人送给桃源妙笔生花罗昆的求援书信。”花甲老人说话时有点吃力。“其中概略地写出沣州商家所遭逢的变故,没想到人在途中,便……” “师父,我哥哥他……”江庭耀嗓音全变了。“事情已经发生,必须沉着应变。”花甲老人沉声说:“为师恰好前往荆州访友,没想到半途碰上了你哥哥遇难的事。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他,直至我摆脱了两个追杀他的妖女,回到现场察看,这才发现被杀的竟然是我自己的爱徒。现在,我把所见的经过告诉你们,然后听我的安排。在不曾了解沣州方面变故之前,任何人不可泄露丝毫口风。你哥哥的丧事,更要秘密地进行,前往接灵骸的人,绝不能让人发现。当时,情形是这样的…… 沣州北门内的龙潭寺,是本州最大的丛林。寺西的小池内,夏日盛开有名的金莲花,冷艳芳馥,是莲中绝品。寺东小街的松州客栈,是百年老店,可惜设备简陋。投宿的旅客并不怎么高尚。三天前,住进一位朴实的中年人,带了一位年约十五六、朴素秀丽的女儿,行囊不丰,像个不得意的小行商。他们在流水薄上留下的姓名是罗山、罗素姑。素姑穿得人如其名,荆钦布裙,不折不扣的小家碧玉。父女俩住了相邻的两间小客房,罗山一落店就病倒了。小素姑忙得不可开交,请郎中侍奉汤药真够她忙的,因此毫不引人注意,父女俩没有丝毫引人注意的举动流露。店伙计们倒也同情她的处境,热心地替她张罗。客居病倒,是十分可怜的事。 天黑后不久,姑娘送来晚间该吃的一碗药。罗山倚坐在床头,就姑娘手中缓缓饮啜碗中的药汁。“天一亮,如果我没有回来,你必须赶快离开。”罗山放底声音,将一只小布包偷偷塞入姑娘手中:“包内有我的两封书信,一封是给你的,你可以按信中的指示行事,回房看完之后。牢牢记住然后烧掉。” “罗叔,你……你是说……”姑娘脸色一变。“今晚,我要冒险进入白马观。如果我没有回来,就表示我不可能回来了。以后的事,得靠你自己了。” “哎呀!罗叔……” “你听我说,孩子。”罗山郑重地说:“商家被官兵抄没,商大爷全家四十六口人丁,因抵抗失败而举宅自焚。正是你爹离开商家南返求援,半途遇难的次日。可知祸因必定是商大爷接受你爹的建议,不愿接受玉清观主的控制,事机不密,被妖道侦知内情,所以才派两妖女在中途杀你爹灭口,再嫁祸商家,诱使官兵至商家捉拿湖寇,商家自然成了窝主而玉石俱焚。这一切,与官府蓄意灭门关系不大,州官贪黩。以敛赃为首要,灭门反而影响狗官的前程。因此,这一切都是玉清观主的圈套阴谋。今晚我一定要冒险深入,侦查白马现内到底隐藏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事物。如果我回不来,便证实我的猜想正确,你必须按书信的指示,去找可以替你爹和我报仇的人。” “可是,……罗叔,你老人家大可不必冒险,径自前往找人报仇……” “如果径自前往找人报仇,又怎能证实玉清观是罪魁祸首?” “那……” “当然,我会小心,一有发现便全力脱身。只要发现白马观中有妖女的踪迹,便可证实玉清观主的罪行,我会尽快脱身的。” “我也去,好吗?” “想同时失陷吗?那么,谁去找人报仇?” “这……” “我意已决,不必多言,你回房休息吧!”罗山挥手赶人:“记住信的指示,至要至要。”姑娘热泪盈眶,持碗的手不住发抖。“走!”罗山厉声说。 前往白马观进香的人,必须乘船前往。北岸不远处的本州第一大镇津市,就是远道香客的临时宿站。白马观有一座下院设在津市,是接待有身份地位施主的地方。天一黑交通便断绝了。但下院备有一艘小艇,由三位控舟的香火道人兼任接待,晚间同样可以往来。观占地甚广,共有十余处殿堂,但只有十余名道侣在内修真,因此白天也很少看到人迹,天一黑,更是清冷孤寂。观内不留宿香客。香客必须在津市歇宿。平时香客不多,观中的老道相当清闲。三更初,一个黑影从州西长满荻竹的滩岸登陆,赤条条地只带了一只用油绸包妥的布包。这人就是罗山,真名号是妙笔生花罗昆。快刀江庭举的好友,一位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名武师,为朋友两肋插刀,冒险前来侦查白马观的根底。 他打开包裹,换上了夜行衣,判官笔佩在腰带上,藏妥余物,蛇行鹭伏向州北的白马观探索而进。他对所发生的事故所知有限,只能从江庭举的遗书中,知道商家受到官府压榨,与玉清观主交往的概略情形。从江庭举的师父口中,也仅知道江庭举被两妖女所杀的一些经过,因此判断两妖女就是那晚玉清观主现身,逐走张定远的两个白衣女郎。判断是一回事,事实又是另一回事,无凭无据。怎能判定玉清观主是罪魁祸首?经过三天的暗中侦查,根本没有人知道白马观有女道士的遁迹,更不可能有千娇百媚的年轻女人在州上居住。他必须冒险前往侦查。他心中明白,如果白马观真有美丽的女人潜藏,不幸被她们发现,他必定凶多吉少,凭他妙笔生花一枝判官笔,绝难禁得起妖女的全力一击,此行凶险,必须特别当心。 远远地,便看到白马观隐约闪动的两三星灯火。绕过一丛生长了不少树木的小丘,前面黑黝黝的房舍在望,灯火反而看不见了,草木挡了视线。他提高警觉,更加小心向前逐段探进。前面几株大树下,突然闪烁着五六星绿火。是鬼火,飘浮中的鬼火。他并不介意,州上到处都有流萤飞舞。同时,他以为距白马观足有一里以上,野地里根本不可能有人活动,没有人知道有不速之客前来夜探。一阵江风迎面刮来,隐约可以嗅到淡淡的草霉气息。鬼火明灭不定,可是,并不飘散。他仍然不在意,向前窜走,乍起乍停,身法相当高明。蓦地,黑气涌腾。“咦!”他心中惊叫,向下一伏。四面八方传出啾啾怪声,黑气开始旋转。他感到心神一乱,一阵寒粟通过全身,全身汗毛悚立,身上凉凉地。 黑气涌腾旋转中,中间出现一位金盔金甲的天神,又高又大的身躯,在闪烁的无数鬼火中显现。他大吃一惊,以为自己眼花,揉揉眼睛再仔细定神察看。不错,是天神,不是眼花,出现在他前面约三四丈左右,高度几乎超出丈余高的树梢三尺以上。“凡人!”金甲天神用奇异的怪嗓门向他叫:“你,侵犯仙境,该受天诛,凡人!俯伏……”他惊得顶门上走了两魂六魄,脑门也感到有点昏沉,浑身可怕地战抖,只感到双膝发软,不由自主向下跪伏,失魂落魄地以额叩地。“神灵恕……罪……”他语不成声。“凡人!你!为何前来。…”金甲天神的声调渐变。“凡夫来……来侦……侦察……” “侦察什么?说,凡人……”无巧不成书,偏偏就有一条不知道有鬼神的蛇,自他的后颈上面滑过,冷冷腻腻的蛇身令他陡然神智一清。 见识在一个闯江湖的人来说,十分重要。如果对方是神,神是无所不知的,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来侦察什么?妖怪也是无所不知的,对方显然也不是妖怪。不是神,不是妖怪,那么……他陡然清醒,本能的反应是全力向前贴地飞扑而出,半选拔出了判官笔,用上了平生所学,杀人自救的绝招。生有时,死有地;装神弄鬼的人以为已经完全控制了他,未免大意了些,等发觉他倏然扑到,太快了,已无法应变。“砰”一声大震,判官笔贯入人体,高大的天神像山一样倒下了。他也被反弹摔倒,一股可怕的力道似乎震毁了他的右臂,幸而判官笔抓得够牢,并未脱手。 他奋身急滚,然后排跃而起,不辨东南西北,亡命拔腿狂奔。身后风声呼呼,有人穷追。“孽障大胆!”追他的人沉喝。一阵罡风袭到,力道可怕极了。他向前摔出,只感到心中一震,喉间发甜。连翻两匝,他感到腰背一震,被人压住了,一阵昏眩,一阵痛楚。他知道完了。这瞬间,他感到全身的气力都消失了,渐渐陷入昏迷境界;见识与经验告诉他,他先前嗅入的草霉气息,是一种令人神智涣散的迷神药物。“我不能落在他们手上!”他心中在狂叫。这短暂的悲壮念头,激发了他的生命潜能,手上有了力道,滚势一止,他的判官笔已在对方的脚踏上他腰脊的同一剎那,贯入自己的心坎。 两旬后,湖广、河南交界处的信阳州。州南的会亭集。距城约六十里,是南北大官道颇为象样的歇脚站,也是附近村落的重要市集。官道经过集西,半夜里集中一片黑沉沉,官道上空荡荡鬼影俱无。白天,这里车马络绎于途。一个孤零零、身材中等的青衫旅客,手中挟着一问路杖,背了一只包裹,出现在集南里余的官道上,正以不徐不疾的脚程,踏着夜风残月向北趱赶。包裹后面,附有一顶宽边遮阳帽,一看便知是靠一双腿赶路的穷旅客。天气逐渐进入盛夏,夜间赶路要少辛苦些。南面,突然传来急骤的蹄声。旅客不在意地扭头向后瞥了一眼,继续赶路。南北大官道上碰到乘坐骑赶路的人,平常得很。但他也本能地心想:“最少也有四五匹坐骑。”不久,蹄声如雨,已可看清骑影,健马狂驰,后面烟尘滚滚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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