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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〇


  姑娘一阵好忙,点起明晃晃的四支巨烛,燃起三足鼎的檀香片,铺上上好的宣纸,文房四宝齐备。

  他忘了疲劳、忘了杀伐、仇恨、灵台一片清明,先洗手,润笔。将镇纸向上一推,虎目中神光闪闪。

  笔一下,他像是换了一个人,不再是闯荡江湖的流浪汉,不再是争强斗胜挥剑杀人的亡命,而是一个书房中的学子。

  他运笔如飞,大胆地勾勒出一幅烟雨朦胧,波涛崩云裂石的夔门烟雨图。

  姑娘在一旁磨墨,有时看呆了,墨供应不足,经他举目一瞥,立即羞赧地一笑,继续研磨。

  画成,她在炉中加了两片檀香,低着螓首低声道:“印爷,此情此景,你想起什么典故?”

  他不假思地说:“红袖添香夜读书……哎呀!我该死,抱歉,小可失言了。哦!见笑方家,画得不好,幸勿见笑。”

  姑娘噗嗤一笑,说:“印爷真惜墨如金,没有款,没有识。……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题嘛!”姑娘扭着小腰肢笑促。

  他顺从地蘸墨落笔,题了一首五绝。落款是:冯翔印佩画并题。大明成化年月日。

  姑娘好半天不说话,站在画前发呆。

  他洗净手,笑道:“有污姑娘尊目,小可献丑。”

  姑娘定下神,困惑地说:“印爷,字是龙飞凤舞,铁勒银勾宛若怒龙张爪,飞腾振鬣气势苍劲雄奇。画是力道千钧气象万千,大气磅礡……”

  “姑娘挖苦人了,见笑见笑。”他客气地说。

  “不,我说的是肺腑之言……”

  他抢着说:“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……”

  “我要表好挂在花厅内,明天爷爷将大吃一惊。”姑娘雀跃地说。

  他摇头笑道:“小心令祖将它丢入炉中引火,姑娘,天色不早,快四更啦!请安顿。”

  “哎呀!我真忘了,抱歉,我带你到客厢。”

  “不必了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权借书轩一角安顿,可好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不瞒你说,我不放心你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你一个人在家,万一有不肖之徒闯来,岂不糟了?”他正色说。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我在书房看看书,也算是守夜。”

  “印爷,这……”

  “书橱中琳琅满目,小可想借阅,令祖不会见怪吧?”他满怀希冀地问。

  “印爷,明天你再看还来得及……”

  “明天?明天我一大早就得走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姑娘请安歇吧,不然我可要走了。”

  姑娘深情地注视着他,说:“好,我去替你取寝具来。”

  他在屋四周巡视一圈,方闭了门户回到书房,秉烛观书,直至破晓时分,方感到倦意袭来。

  他确是太倦了,伏在书案上沉沉入睡。

  这一觉睡得好香甜,一阵鸟语花香,终于把他好梦惊醒,睁眼一看,明亮的光透窗而入。

  “哎呀!日上三竿了。”他惊叫,一蹦而起。

  接着,他又大吃一惊。他记得,昨晚宗姑娘送来寝具,衾枕铺在书案房的地板上,而他却是伏案入梦的,怎么这时却睡在被内?

  他心中暗惊,显然有人在他睡熟时,将他安顿在临时铺设的地铺上,他却一无所知,未免太大意了。

  按理说,这是不可能的,即使再疲倦,也不可能被人搬动而毫无所觉。

  靴袜皆整齐地放在一旁。老天爷!他怎么睡得这般沉?简直就睡死啦!

  他匆匆穿上袜靴,苦笑道:“昨晚我说要守夜,这就叫守夜么?羞死人了,怎好向女主人交代?”

  心中大感惭愧不安,自感无脸见人。侧耳倾听,听到后院中传来的杯盘声;显然,姑娘正在厨下准备饮食,似乎外面没有丝毫声息。

  “多难为情?溜之大吉吧。”他想。

  推开窗,他跳窗而出。

  蓦地,远处有人大叫:“有贼!快来捉贼哪!”

  他大吃一惊,往草深处一钻,慌不择路,急如漏网之鱼飞奔而走。

  主人家中宝物甚多,被人误会是贼,如被捉住,有口难辩。即使宗姑娘出面说明,但恐怕误会更深,人家只有一位大姑娘在家,传出去岂不难听?因此,他得赶快离开,免招是非。

  同时,他要追踪风扫残云,非走不可,留下来误人误己,毫无好处。

  一口气向山上逃了两三里,没有人追来,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。

  山深处的一条小溪旁,建了一座仅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。四周的小山野地,栽的全是竹。

  小溪水量甚大,建了一座水坝,一座碾房,水力推动大碾,制造纸浆原料。这座纸坊在岳州府颇有名气,出产多种纸张营销各地。

  纸坊主人姓郭,附近的皆知道郭大爷郭光很了不起,除了那些工人粗犷泼野之外,他养的十余名打手帮闲也十分令人头痛。因此,经常与附近村落的人冲突。

  纸坊的西面有座小山,早些年,工人曾经越山生事,与当地的人发生械斗,当时便有五名工人受了重伤。

  后来,打手帮闲来了一大群,提刀带枪要杀人行凶。最后,有八名最凶的打手被砍掉一手一脚,村民赶至纸坊,几乎把纸坊拆光,要不是郭大爷见机,请来了乡绅里正出面道歉,纸坊早就关门大吉了。

  后来在中人的劝告下和解,从此不许纸坊的人过山,这才相安无事,纸坊的人不敢越雷池半步。

  昨天傍晚时分,风扫残云带着胁伤和一身疲倦,狼狈地踏入小村的村口,立即碰上了麻烦。

  村口迎面站着两个敞开衣襟横眉竖眼的大汉,拦住去路不友好地盯着他问:“老家伙,你是干什么的?”

  风扫残云岂是个善男信女?鹰目一翻,冷笑道:“过路的,你有何意见?”

  “这里没有路。”

  “你这是什么话?”

  “老实说,这里不欢迎外人。”

  “你不让老夫经过?”

  “正是此意,你乖乖滚蛋。”

  风扫残云怒不可遏,手一扬,“叭叭”两声暴响,两记正反阴阳耳光捷逾电闪,把发话的人打得一声狂叫,跌翻出丈外,大牙往口外跳,满嘴是血。

  “狗东西!你该死一千次。”风扫残云大骂。

  另一名大汉大骇,扭头狂奔,狂叫:“有人行凶,快抄家伙。”

  纸坊已经收工,工人们正在家中准备晚膳,听到叫声,一个个往门外抢。有人抄起木棍、花枪、钯头……应变相当迅速。

  风扫残云已大踏步抢入,顺手捞起栅门旁的一根八尺长木棍,怒吼道:“谁再敢撒野,老夫要砸破他的驴头。”

  两名壮汉冲出,双棍齐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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