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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


  但大汉受得了,体型本来就像金刚,像铁塔,皮坚肉厚,内外功都到家,挨了七八拳仍然挺得住。

  拳头无效,张家全立即改变方法,变拳用爪,豹爪,一搭对方的脖子,一声豹吼,大汉便被扭摔出丈外。

  一抓一摔,豹猎食就是这副德行。

  当然无冤无仇,他不能向大汉的要害下手,人摔出爪亦放开。

  大汉居然十分了得。高大的人通常又愣又笨,但如果修为到家,必定超越通常的境界,甚至比矮个子更灵活,更矫捷。

  虬须大汉就到了这种境界,虽然有时也会显得笨头笨脑,比方说接鸡骨,就笨得可以。

  人凌空倒翻,大汉竟然能扭身倒翻腾,吸腹收肩再来一记扑地大翻腾,落地虽然狼狈,总算没被摔倒。背上有那么一根沉重有二十斤以上的霸王鞭,翻腾时居然灵活得像鹞子,真了不起。

  人影电射而来,香风扑鼻。

  张家全一跃而上,手脚齐来。

  大汉身形末稳,眼看要大吃苦头。

  “住手!”娇叱声震耳,人影已近。

  另一个人影,也电射而至。

  纤纤玉手伸到,从中插入。

  “砰”一声响,虬须大汉不得不坐倒避招。

  张家全的右手,一搭从中插入的纤手便飞跃而起,前翻跃从大汉的上空超越,在两丈外飘然落地,倏然转过身来。

  他面前,一个青衫飘飘的中年人,刚好稳下马步作势发掌攻击,却因他的倏然转身,所流露出来的狂野表情,似乎失惊而蓄劲末发。

  他真像一头发威的豹,喉部抽动要咆哮扑出。

  一位明眸皓齿的蓝衣女郎,也止住身形,拉开马步跃然欲动,正是那位伸手阻他的美丽姑娘。

  “有话好说,好吗?”蓝衣女郎惊疑不定,提高警觉的神情说明心中颇为紧张。

  虬须大汉挺身而起,怪眼中惊骇的神色也十分明显。

  “你的掌力十分诡奇。”张家全向蓝衣女郎沉声说,眼中阴森的冷电像利镞:“在下有再接你几掌的打算,你们是否准备三人一起上?”

  中年人与蓝衣女郎皆佩了剑,加上虬须大汉的霸王鞭,真要三人联手,威力可能十分惊人。

  他已经试过女郎的掌劲,知道这三个人都不易对付。但不易对付并不表示不能对付,他敢向任何高手挑战。

  “你也未免太狂了。”中年人眼中也有戒意:“年轻人狂并不是坏事,但总该有节制,对不对?你真以为你可以向我们三个人挑战?”

  “何不试试?”张家全的野性消退了些,那位蓝衣女郎正冲他嫣然一笑,也许是觉得他这种野性勃发的神情有点好笑。

  “算了算了。”虬须大汉上前排解,不住揉死须根的残余蚂蚁:“你小子捉弄人也太过缺德,你以为我是什么?穿山甲吗?可恶。”

  穿山甲吃蚂蚁十分有趣,张开鳞甲,让蚂蚁闻腥而入猛咬它皮肤的分沁物,等蚁量可观时,鳞甲一合,再跑到水边把蚁放出浮在水上,逐一吞噬干净利落。

  “是你惹我的,没错吧?”张家全也忍不住笑了:“你皮粗肉厚,还真挺得住,下次,哼!打不散你的骨头,算在下栽了。”

  “你小子很不错,你行。”虬须大汉毫不脸红地说:“在京都,我虬须虎几乎罕逢对手,今天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捞到,你小子快得简直像个鬼,不知拳脚是那一门派的家数?”

  “猎兽的家数。”

  “你……胡说!贵姓?”

  “太行山的豹人。”他向松树下走,取自己的豹皮革囊:“下次不要惹我,知道吗?”

  他向松林深处走,绕出林扬长而去。

  三人目送他的背影去远,眼中皆有疑云。

  “李大哥,能看出他的路数吗?”蓝衣女郎向中年人问,中年人的年纪,比她似乎要大上一倍。

  “看不出来。”中年人摇头苦笑:“我对中原的武学,可说陌生得很。我家四代久居辽阳,我在关外成长,仅往来京都两次。要不是辽阳失守,我怎会内迁蓟州安身立命?你是中原人,该看出一些底细。”

  “看不出来。”蓝衣女郎摇头:“手一接触,刚化去他的浑雄劲道,另一股更强韧的怪劲突然迸发,几乎被他震得真气回流。大哥,假使他是内务府的密谍……”

  “内务府不养密谍。”中年人用权威性的口吻说:“内务府仅负责大内的衣食住行日常度支。不错,有钱,养有各式各样的人,但不养对外的密谋,那是军机处的事。墨勒根亲王的三大法宝之一,那就是飞龙秘队,或称龙飞秘队。他这一套,完全是套袭大明的两厂制度而组成,整整活动了三十年。”

  “这人……”

  “不像是飞龙秘队的人,据我所知,飞龙秘队遍天下,甚至已远派至大漠以西,远及西南万里外。在山西,有著名的燕山三剑客,长春门的出色子弟。再就是长白龙与天池三怪的门人子弟四五人,他们负责监视九边外的蒙人叛乱。按理,这位无所事事,大权旁落,乐得清闲的小皇帝,一时兴之所至,前来五台看活佛,不会把山西地区飞龙秘队的人召来护驾。京都出来的人,已经够用了,八猛兽五丁力士三国师,抵得上万精兵。墨勒根亲王的十二家将,足以构成铁壁铜墙。一千二百骁骑,足以阻挡上万山贼,还用得着再惊动山西的人?何况小皇帝是临时出的花招,说走就走,连一天都没耽搁,那来得及通知山西的人准备?”

  “可别忘了他们八百里飞传的快报。”虬须大汉说:“总之,咱们小心些总是好的。我就看这小子举动奇特,所以才有意挑衅的,没想到反而被他摆了一道。”

  “豹人,豹……人……”蓝衣女郎不住低念:“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。”

  “八猛兽中有一位飞天豹黄标,出身汉军旗。”中年人说:“碰上那头豹,你们千万不要让他沾身,免得身上的肉被他撕碎抓掉,他那骇人听闻的爪功,绝不是一般正宗气功所能抗拒得了的。走吧!不能再在这附近游荡了,须防赶先出京布置的密谍注意上我们。”

  ***

  张家全并没远走,他像蹑踪的豹,蛰伏在不远处,留意这三个男女的举动,颇感困惑这三个人为何不走大道,在道旁附近越野走动有何用意?

  等三人向南去远,他不再理会,走上了大道向北行,漫无目的地信步北上。

  北面,是恒山山区,他不管前面是什么地方,见路便往北走,到底要走到何处,他自己也不知道,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。

  他却不知道,恒山已成了戒严区。

  大清的第一位皇帝,小皇帝顺治带领一群儿时玩伴,浩浩荡荡出京,要往五台山看活佛,沿途游山玩水,车驾正缓缓向恒山进发,那些负责保驾的人,已经赶到前面布置,戒严当然空前的森严。

  这里距恒山还有两百余里,所以还没嗅出紧张的气氛。山林一切如恒,仅能从北面来的旅客们,脸上凝重的神色中,偶或可猜出前面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寻常事故。

  山势是向下走的,滹沱河在恒山与五台山之间奔流,河谷是两山的分界线。

  愈往北走,似乎愈显得荒凉,牛山濯濯的山巅也愈来愈多,果真是地广人稀,山多林少,走了老半天见不到河流小溪,视界所及处看不到村影。

  也许这里的人喜欢住窑洞,所以看不见村影。

  大道在丛山中缓降,不时可以看到下降的干涸河床。

  深秋了,所有的河流都干啦!

  前面传来急骤的蹄声,可以看到掀起的黄尘。

  坡度虽然不大,车马可以从容上下,但赶长途而策马奔驰却是少见,一定是附近有急事待办的人,快马加鞭向上赶。

  后面半里地,一部搭了半蓬的大车,由一马三骡拖曳,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下放,一看便知是车行的长途客车。

  他将豹皮大革囊搭在肩后,悠哉游哉信步而行,不理会前途后路的旅客,在烈日炎炎下赶路悠然自得其乐。一个人无忧无虑,随遇而安,的确是十分写意的事,彷佛他是个世外人。

  两匹马急驰而至,骑士是两个穿骑装的大汉,手中的马鞭很名贵,红丝绦相当抢眼,但不是装饰鞭,是结结实实用来揍马兼揍人的皮马鞭。

  马急驰,鬃毛飞扬;骑士背后的猪尾巴小辫子,也随风飘扬。镫是名贵的响镫,跑起来像金铃般悦耳。

  腰间佩剑的剑穗,也随风飘扬。

  骑士看到了他,缰绳渐松。

  后面,大车将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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