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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


  §第十三章 北去太行

  张家全是龙蛇;但更正确的说,应该是最具危险性的魔豹。

  魔豹,这是潞安人给他的绰号。

  他走得好远好远,向南又向北。

  他要远离这处令他悔恨,令他感伤的地方。如果可能,他打算今生今世,再也不回来了。

  一头猛兽,一旦决定放弃它的旧巢,就不会再回来了,它会为所开辟的新地盘而活下去。

  恒山与五台山,是连在一起的两大山区。

  恒山,是大大有名的北岳。五台,只是北岳南面的佛教名山。

 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,也许是元朝,这里的佛教徒开始南迁,佛教的另一支密宗喇嘛,成了这里的主宰。

  蒙古人是十分奇特的民族,有先天的尖锐两极性格,也有坚忍剽悍的体格。

  可是,我们很难彻底了解蒙古人。

  他们被汉武帝往西赶,征服了东欧,被西方的色目人(西方人的总称)称之为东方蛮族,然后又回头重返东方;然后又南下牧马;然后又与汉人连年战争;然后又往西进兵……

  元朝大帝国分裂,分为东西两部分。

  西方,重人欧洲,在中东重建大帝国,改信了回教。在东方,经过一段回光返照式的挣扎时期,反而被奴隶满清所征服。

  东方这批人,成了佛教徒,崇奉密宗喇嘛为国教,这些人变得懒惰、肮脏,民族性格丕变。

  西方的一部分,由帖木儿汗(皇帝)下令改信回教,变得勤奋、清洁。东西两部分人,成了鲜明的对比,但同样是蒙古人。

  满清入关,蒙古人出尽了死力。所以,蒙古八旗的地位,就比汉军八旗高一等。

  蒙古人可以封王。

  汉人自从吴三桂一群汉奸惹起三藩之乱后,皇帝明令规定绝对不可封王,认为汉人是奴才,奴才功劳再大也不可以封王。

  即使满清快完蛋的时候,此令不改。曾国藩一力回天,平定了太平天国,功劳高得快上天了,也不配封王。

  那些把民族自尊挂在脸上,把满清人看成“自家人”的兖兖诸公,开口闭口歌功颂德,把乾隆游江南看成满人的德政宏恩的人,真该去国史馆看看掳来的大清档案,若那些满人把咱们汉人到底看成什么东西?该听听慈禧太后在列强压迫下,咬牙切齿声嘶力竭所呼叫的两句话:“宁给鬼子,不给家奴!”

  满清人与蒙古人一样尊奉喇嘛,五台山便成了喇嘛最坚强的据点,黄教红教(或称黑教)平分秋色,各划势力范围,信徒们各信各的,谁高兴信什么就是什么。

  严格说来,恒山与五台,都该算是太行山的脉络。

  由于元、明、清三代皇朝,喇嘛都有特殊的地位。所以自京师至山西朝五台的王公贵胄们,甚至皇帝本人,都从京都出怀来,经宣府,先到大同,然后再南下游山礼佛,或者偷偷摸摸参欢喜之禅。

  因此大同至恒山的大道,经常可以看到王公贵人们的车驾骑队往来。游罢恒山之后,照例南游五台,再高高兴兴北返。

  张家全不是来游五台、恒山的,他在逃避自己。

  自己是无法逃避的,心病必须心药医。

  他杀官劫库,而这个官却正在替他追查纵火犯。尽管这个官不是他杀的,但我杀他杀又有什么分别?反正他是罪魁祸首,这就够了。

  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女人,甚至曾经爱过这个女人。这个女人,曾经使他成为一个真的男人。

  可是,这个女人已经死了。这个女人,临死留下的话,要他坚强地活下去。他一点也不坚强,他在逃避自己。

  他以为已经逃离太行山了,已经把那个逞血气之勇,分不清青红皂白、容易上当的张家全,埋葬在太行山了。

  其实不曾,他不可能把自己埋葬掉。

  ***

  这里是坪头镇北面十余里的大道旁,至五台山还有五十余里。香客通常在坪头镇打尖中伏,赶一程便可抵达五台。

  大道宽阔,不时可看到成群的香客往来。

  已经是八月杪,大道不时被大风刮起漫天尘埃。

  道旁的松林内,张家全坐在一株松树下,脚边放了一只豹皮大革囊,那是他的包裹,穿一身青,外加一件豹皮背心。猎刀插在腰带上,真像个猎人。

  他眼神有点疲态,神情显得懒散。

  午膳已毕,他将一根山鸡的腿骨,百无聊赖地引诱那些纷扰的蚂蚁,拉过来,拖过去,搞得遍地都是乱窜的蚁群,似乎乐此不疲,而又漫不经心。也许,他认为自己就是这根骨头,蚂蚁是追逐他的人,虽然咬住了他,围住了他,却又无奈他何。想着想着,他傻呼呼地笑起来了。

  他早已发觉身旁来了人,但毫不在意。这位仁兄大概也童心未泯,颇感兴趣地在旁看他逗弄那些可怜的蚂蚁。

  “你也是个笨蛋!”那人看了许久,终于忍不住发话了,而且格格笑,显明地笑他是笨蛋。

  “天下人都是笨蛋。”他头也不抬,拖动鸡骨。

  “怎么说?”那人问。

  “你不笨,为何在此看笨蛋?”

  “喝!你小子嘴上带刺呢!你以为蚂蚁搬不了骨上的肉,其实它们一丁点一丁点早就到口了,所以……”

  “所以,你也是笨蛋。”他仍没抬头:“没有一丁点肉,怎能引来成千上万的蚂蚁?除非你比蚂蚁更笨。”。

  “唔!有道理。”那人点头同意:“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;没有财没有食……”

  “人与鸟同样会死亡。”

  “唔!也有道理……”

  “笨蛋道理。”

  “喂!你小子话中有玄机,你是干什么的?”

  “你管我干什么的?”他仍没抬头。

  “小子,和我说话,眼睛要看看我。”。

  “滚你娘的蛋!”

  那是一条黑凛凛的大汉,背上系了一根沉重的霸王鞭。虬须一抽动,大汉冒火地飞脚便踢。

  他向后仰身,手中鸡骨飞向大汉的大海口,一脚落空。

  大汉眼急手快,百忙中伸手一抄。

  大汉还真笨,不该用手接骨头,骨头入手,一顿之下,骨上的无数蚂蚁被震飞,飞入烂窝似的虬须内,鼻子眼睛也遭殃。

  “哎呀呀……”大汉丢掉鸡骨狂叫,发疯以的猛揉脸面,吃足了苦头。发怒的蚂蚁咬住了须根的肉,即使死了也不会松口,这滋味真令人受不了。

  受不了就更冒火,冒火就要解霸王鞭。

  张家全像一头豹,一声豹吼,扑上了。“砰噗噗……”铁拳如雷,在大汉的两颊、小腹开花,一连七八拳,把大汉打得退了十余步,一双大手拼命封架,却无法封住长驱直入的大铁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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