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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〇


  “不!不!可不是我,别冤枉好人。”山海夜叉急急地说。

  “那……”

  “是你那两位护法保镖。”

  “黄泉二魔嘛。”

  “他们也来了。”

  “不但他两位来了,刚才码头上那四具尸体,如不是紫云娘和她的爱女曼如姑娘出手相助,我也无法夺船助你。”

  “哦!她们人呢?”

  “有我在水中接应,他们放了心,走了,到赣州会合银汉双星。”

  “老前辈怎知小可今天有难?”

  “说来也是一个巧字。上次分手后,我想来想去,认为你这人值得交朋友。我不必说那些歌功颂德的废话,只知能交上你这位朋友,是我山海夜叉的光荣。因此,我开始找寻黄泉二魔,希望他俩为我说几句好话,让我也跟着你闯荡江湖,体会体会行侠仗义的滋味,看看我这人是否还有药可救,是否真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。我找到双魔,双魔也为了找你,急得团团转。缥缈鬼魔口上不留德,一天到晚嘴上不停,把九地人魔骂得坐立不安。”

  “咦!他两人有成见么?”

  “不是,只因为九地人魔吹牛吹得离了谱,他说你绝难逃出他的追踪,偏偏把你追丢了,怎能怪缥缈鬼魔骂他?最后还是九地人魔出主意,不再在吉安守株待兔,三人结伙南行,沿途找寻你的下落,却一无所获,音讯全无。”

  “终于被你们找到了。”

  “今早鬼使神差,在对岸的村落中找食物果腹,碰上了几个小辈。你道是谁?原来是马当江神手下的几个小贼,负责控制这一面的渡船,双魔不与任何人打交道,我却和水贼们有交情,一问之下,问出了你的下落。”

  “哦!原来如此,这一面的渡船没动,你是怎样过江的?”

  “那还不简单?双魔负责清除附近的人,我脱了个赤条条地,用油布包了衣裤,从储潭泅抵对岸,碰上了马当江神和湖口双蛟,他们正在弄走这两具窝囊桨。我心中犹豫,以一敌十,我山海夜叉无此能耐,正在为难,却发现一旁还有紫云娘母女潜伏。我知道她母女是你的朋友,便将她们诱离现场,现身说明来意。她母女俩对我不信任,要不是我对天发下洪誓大愿,她们还不相信呢。最后商量的结果,是我出面夺船,她母女在旁暗袭,只消片刻,十个水贼一一授首,轻而易举的将船夺下了。她母女知道贼势浩大,不敢在码头相候,退在南面的山坡上,非必要不敢出面相助。双方说好的了,你一上船,她们便走,托我向你致意。”

  谈说间,船已靠岸。岸旁的矮竹林传出两声低啸,山海夜叉一跃上岸向竹林叫道:“怎样?还是我山海夜叉有办法吧,出来呀!”

  安平一跃而上,低叫道:“两位老前辈不必现身,快走。”

  双魔接着安平,喜极欲狂,顾不得埋怨安平偷溜,说声走,便钻入竹林,四人如飞而去。

  从府城东北面入城,必须经过东桥。那时,东西两桥皆在城北,跨越漳赣二水,都是浮桥,并未设闸管制行人,但守桥官派有兵卒把守桥两端,负责管制交通,天黑城门关闭,浮桥也就同时禁止通行。这两座浮桥,控制了入城要津,料想贼人必定派有眼线,在桥头监视着往来行人。

  只消进入城中,便不怕贼人们生事了。九地人魔主张直接进城,山海夜叉却持相反意见。

  山海夜叉是蟠天苍龙的好友,对贼人的动静当然清楚,绿林好汉们与安平并无恩怨可言,蟠天苍龙之所以和安平过不去,完全是意气用事,说不上深仇大恨,可虑的是蟠龙堡的人。安平在玉笥山坏了蟠龙堡的大事,狄少堡主和五湖浪子必欲置安平于死地而后甘心,不惜召集各地朋友,前来助拳,人多势众防不胜防。老夜叉认为,安平绝不可公然活动,避免入城张扬,最好是化装易容,避免落入对方监视之中。

  他们暂时落脚在县东的长兴乡平固镇,住在一家小客栈中,先休息两天,暂避避风头。

  这两天,山海夜叉够朋友,他诚恳地向安平建议,认为必须改弦易辙,和蟠龙堡的人周旋。他认为,被动逃避绝不是办法,必须予打击者以打击,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,方可令对方知难而退。他详加分析利害,希望安平毅然拿出决心来,主动寻找恶贼们一决,穷追猛打锲而不舍。对方人多势众,但绝不会整天呆在一块儿,必有分散之时,各个击破当无困难。目前,黑道朋友对安平极为同情,白道英雄也大多不齿蟠龙堡的所为,可以说,天下豪杰归心,处处可获助力,只要安平放出消息,必有攘臂而起的江湖朋友出面相助,何苦独善其身处处受制?

  老夜叉在双魔身上下功夫,说服了双魔,三个人集中力量,向安平出主意,由双魔侦查恶贼的落脚处,山海夜叉则去联络江湖朋友,提供恶贼们的消息,搜集贼人们一切有关的动静,然后由安平主动地去找他们算账。

  安平也有点不耐,被蟠龙堡的人迫得渐渐按捺不住,再经三位老家伙不断地嘀咕,不由意动。但他提出条件,必须等他赣州事了,再找蟠龙堡的晦气。至于到赣州有何贵干,他仍然绝口不提只字,为了遵守对逸凤的诺言,他绝不吐露到崆峒山找警幻仙子的消息。

  得到安平的许诺,三个老家伙立即展开行动,要求安平在店中再小留三天,让他们四出设法活动。

  第二天,安平在店由留下一封信,要店伙留交三个老怪物,信上只写了四个字:“五日后见。”

  府城四周,有四座大镇,属赣县管辖,平固镇是其中之一。另三镇是漳赣合流处的合江、大由乡的七里、章水乡的杨梅渡,这四座镇三日一市,市期十分热闹。他动身的日期,恰是平固镇的市期,从府城来贩货的商旅甚多,他夹在市里的客商人群中进入了府城。

  赣州,这是赣南的第一大城,山水秀丽,人杰地灵,东、西、北面有漳赣相护,南面引水为壕。城周十三里,城墙高有三丈余。城门有十三座之多,但目前已封闭了六座,由于盗贼蜂起,城中大军云集,东西两浮桥派有官兵把守,万一匪警,拆掉浮桥。贼人想攻城委实困难。城中备有三年粮,想围城久困亦非易事。百十名草寇想混入城中作乱,保证肉包子打狗,有去无回。

  踏入城中,安平知道他已经安全了。

  他在城东南落了店,店距府学舍不远,是相当幽静的地方,远离闹区,便于等候逸凤前来会合。

  府学舍前身原是安天寺,从前是赣南第一大丛林,梵宇连云,气象万千,里面的殿堂禅室极多,如以间计,共有二千六百间,占地极广,登上舍利塔,既能俯瞰全城风光,更可远眺城南的山水。

  府学原设在城东的紫极观,成化四年方迁至安天寺。安天寺目前叫做景德寺,里面还住有少数僧侣。学子的员额只有二十名,却占了偌大的一座寺院,因此,平日显得冷冷清清。站在店门向景德寺观望,好半天也看不见半个人影。

 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,以便招引逸凤前来会合。

  城中龙蛇混杂,他竟公然外出招摇。

  他住的是二进院西首的上房,上房的旅客,可以吩咐店伙将饭菜酒食送至房中,午间,他独坐在房中思索所领悟的剑术,但始终定不下心来,思路纷纭,心念不专。也许是近来经历的风险太多,一旦身入安全境地,反而心中难以安静下来。他想得很多,想到至今还未得到柳姑娘的确实消息,心中极感不安。柳姑娘是否真落在北丐的手中?金带银剑是否确在为柳姑娘的安全奔波?万一北丐不承认此事,怎办?是否诉诸武力?是否需向两派的门人报复?这一切难题困扰着他,令他心中紊乱已极。如果找到了警幻仙子,怎办?如何启口?假使仙子不承认九江夜盗名单的事。如何处理?如果承认了,找她算账?如何算法?迄今为止,他还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。

  再就是有关剑术的困扰,先后遇上不老书生、瘦灵官、李天虹这三个剑术名家,他们的艺业已臻化境,内力修为亦臻炉火纯青的境界,经验丰富,剑术通玄,他的排云剑法竟然无法占得上风,寒影剑也遇上了足以抗衡的宝剑,即使寒影剑稍占优势,也被对方浑雄的内力修为所抵消。从上次储山交手的景况看,他已看出新参悟的七散手剑术倒还可用,难在自己至今仍未能运用纯熟,再就是万一剑术失效,必将自陷危局,相当冒险,何时该用,何时可用,皆煞费思量,这些疑难困扰着他,令他心中烦躁已极。

  他陷入沉思中,脑中却很混乱,店伙将午膳送来,他居然一无所觉。

  送酒饭的店伙,是个三十余岁的壮年人,一双大眼光亮明澈,人也生得结实清秀。他将酒菜摆好,双手在裙上拭抹,然后一手挟了托盘,向在一旁出神的安平咧嘴一笑,眨眨左眼。

  安平视若未见,茫然直视。

  店伙一怔,好奇地俯下身仔细打量安平的神色,“咦”了一声,拈起一根竹箸扬了一扬,低叫道:“夏爷!”。

  安平吃了一惊,一蹦而起。

  店伙也吃了一惊,手一震,竹箸滚翻着飞向安平的身前,失手下堕。

  安平本能地向侧一闪,伸手接箸,另一手抓向店伙的手肘。

  店伙扭身闪开,居然反应奇快。

  安平抓住了落箸,却抓不住店伙的手肘。这瞬间,他脑中灵光一闪,暗叫道:“是的,武林中有所谓袖箭背装弩一类暗器,专用在交手时相辅兵刃之不足。军伍中,有所谓枪中夹刀鸳鸯阵,令人防不胜防,紧要关头便会令对方顾此失彼。刚才我既防竹箸,又想抓人,事实却无暇兼顾,接住箸却无法擒人。我的剑短,势须近身,假使我左手随时可以拔出屠龙断犀匕,在对方招架寒影剑时突然出手,那……哦!那岂不是不够光明么?但……但……如果我事先警告对方早作防范,他们便怪我不得了。如非生死关头,我绝不使用就是。”

  他的目光,落在店伙的脸上,神色渐复,笑道:“伙计,你的身手不错嘛!”

  店伙疾趋房门,向外张望片刻,转回笑道:“好说好说,兄弟冒失了。”

  “兄台……”

  “在下姓乐,名秋。匪号是八卦刀,银剑是家师叔。”

  “哦!阁下……”

  “奉家师叔所差,厕身客店前来向夏兄禀报消息。”

  “令师叔不知有何指教?”

  “北丐师徒今晨动身西行,可能至南安府,随行的人中果有一位小姑娘,姓柳,不知是不是夏爷所寻找的柳姑娘。家师叔已和金带欧前辈前往追踪,特差兄弟前来请示,请教夏爷是否跟随前往。”

  “北丐往西行,还是向南走?”

  “确是向西行。如果夏兄需等确实的消息,不久当有信息传来,届时兄弟自当前来禀告。”

  安平略一沉吟,说:“在下目前无法分身,须小作勾留,尚请见告,谢谢。”

  八卦刀乐秋向两侧虚指,低声道:“左是蟠龙堡的人,右是两个行踪可疑的鼠辈,小心了。”说完悄然出房而去。

  兵荒马乱,城中风声鹤唳,官兵不分昼夜,不断在各地巡逻,谁敢在城中生事?他不在乎蟠龙堡的人,也不愿在崆峒山事了之前找他们的晦气。草草膳罢,他等候着逸凤前来。

  未牌时分,他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一个小孩的口音说:“我要找人嘛,偏要进去……”

  “伙计,你忙你的,小孩子嘛,别管他,交给我好了。小朋友,来,告诉我你要找谁……”

  语声渐退,隐不可闻,脚步声往前院去了。

  他先前并未在意,接着心中一动,抓起寒影剑塞入衣下,抢出房门。

  院门边处而个穿棉袄的人,正挟持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娃娃向外走。

  “且慢,等一等。”他脱口叫。

  两人扭头瞥了他一眼,一言不发,挟着小娃娃推门进入前厅。这瞬间,小娃娃的衣袖内,飘下一个纸方儿。

  安平急步追赶,推门向厅中扫了一眼,厅中有些客人利用大厅做赌场,闹成一片,两个大汉和小娃娃的身影不在其中,似乎平空消失了。

  他正想进入厅中,眼角看到地下的纸方,心中一动。信手拾起,火速打开一看,怔住了。

  那是一张药局用的单方纸,上面写着:“明晨巳牌初,城南三十里席帽山黄仙石下见,此致三东主,知名不具。”落款处,画了一只凤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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