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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五


  “五娘有位堂兄可奔,妾却无亲无故,举目无亲。听说家母在吉安府还有些远房亲友,妾却毫无所悉,一个弱女茫然无知,无法前往投靠。夏爷前往兴国,尚望周全,携带妾身前往吉安府立命,投靠家母的亲友,尚请见怜俯允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妾身带有一包金珠,价值逾万,夏爷如能携带妾身投靠亲友,愿以金珠酬谢相助盛情。”

  安平还未及开口,五娘蓦地神色一整,向香珠说:“珠丫头,我有主意了。”

  “五娘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  “你跟我到雩都,说来并无不可,但如果日后东窗事发,被你爹打上门来,他诬赖我拐带你逃走,那时岂不更糟?在官府前如何解释?”

  “所以我请求夏爷带我到吉安。”香珠沉静地说。

  五娘的目光不住的在安平和香珠的脸上转,看得安平心中不安。这两个女人如果所说属实,那么,他岂能撒手不管?如果要管,如何管法?他在赣南无亲无故,如何安顿这两个女人?难道说,要跟着两个弱女子可怜虫,在道路不靖,盗贼如毛的境遇中,带着她们的金珠,和足以引起男人垂涎的美丽容貌,孤零零地在路上闯荡?他苦笑道:“珠姑娘的境遇,小可万分同情,只是……”

  香珠掩面饮泣,颤声道:“夏爷,妾身的要求也许太苛了,岂能贸然……”

  “珠姑娘,话不是这样说……”

  “夏爷,彼此素不相识,男女有别,妾身提出此项要求,确是……”

  “珠姑娘,请让小可静一静,小可也许能护送姑娘至吉安,但尚望姑娘与五娘详加考虑。小可认为,姑娘如此信任小可,是否太草率了些?地方不靖,世风日下,人心不古,能信任的陌生人不多,姑娘不知世道艰难,未加深思熟虑,如此信任小可,确是太过冒险。虽则姑娘认为无妨,但小可知不能不权衡利害,姑娘既不知吉安的亲友景况如何,也不认识任何亲友,小可护送姑娘前往投奔。假使没有结果,请问姑娘如何自处?小可不送则已,送则必负责安排姑娘今后的安身立命处所,兹事体大,必须慎重从事,以免误了姑娘的大事。”他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,神态真挚。香珠的大眼熠熠生光,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,有点发呆。

  五娘转过身躯,仰首悄悄地吁出一口长气。久久,她方回复先前的神情。显然,两女已被安平的话所感,她们发觉安平是个正人君子,对她们此行的成功信念大为不利。同时,她们对安平的看法也加深了一层了解,觉得要陷害像安平这样的正人君子,良心上似乎有所不安。

  这位五娘,正是不老书生的妻子玉面狐仙涂念慈,香珠是她的爱女香珠。

  十年前,摘星庄被以破扇竹箫为首的白道群雄所毁,不老书生一家子逃过大劫,遁隐麻姑山,埋头苦练,志切复仇,与白道群雄誓不两立,甚至对所有的白道武林朋友皆怀有成见,仇恨深结,夫妇两发誓在日后,重行出道时,要杀绝诛尽所有的白道高手名宿,重建摘星庄,横行天下。隐忍了十年,总算是机会来了。他要利用蟠龙堡的庞大潜势力,助他东山再起。

  十年前,不老书生的艺业,并不下于破扇竹箫,摘星庄的被毁,只能归咎于进袭的白道群雄人数太多,他失败得极不甘心。经过十年来的埋头苦练,进境十分惊人,而且找到了一把宝剑青锋,不啻如虎添翼。在他说来,雪耻复仇重振声威的机会可说是已经到来了。

  果然不错,第一次交手,便击败了崛起江湖,剑下无敌的神龙夏安平。虽则胜来不易,但已经够光彩了。安平从九江至玉笥山这段日子中,击败了不少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前辈名宿,出没如神龙,寒影剑迄今未逢敌手,却败在他的手下,足以令他兴奋万分,认为这次重振声威,必定易如反掌了。

  不老书生为人工于心计,府城甚深,做事只问利害,不择手段。他之所以任由妻女前往设法擒捉安平,只是为了懒得追逐,和希望利用这期间找到那位揭破他身分的女人,反正只要擒得住安平,让妻女出手又有何不可?他竟然任由妻女抛头露脸诱擒安平,便可猜出他的为人了。

  玉面狐仙母女,早年固然不是甚么正派人,不然也不配称狐仙,世面见得多而广,但所见到和接触到的人,几乎全是黑道的恶魔邪寇,全是些争财夺色,杀人放火、极端凶毒的人,极少与正道人士交往。常言说得好,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又说物以类聚,她们也绝不会好到那儿去。因此,发现了英俊魁伟,侠胆慈心的安平,不由她们的内心中涌起波澜,居然对安平刮目相看了。

  但玉面狐仙是不会轻易放手,按下心潮,恢复了常态,向安平道:“夏爷,妾身有一妙法,不知是否使得。”

  “五娘有何妙法?”安平讶然问。

  玉面狐仙不住向他打量,神情装得十分严肃,说:“也许说出来有些亵渎,尚望夏爷别见怪。”

  “五娘的意思……”

  “请问夏爷仙乡何处,家中尚有何人,作何生理?”

  安平一怔,摇头道:“请恕小可无礼,姑娘问这些话,有何用意?在下行走江湖孤身一人,从不向人述说家世,何况又没有显赫名声,说出来并不光彩。”

  “妾并不想打听夏爷的家世,只希望夏爷坦诚相告,府上是否椿萱在堂,夏爷是否已经娶亲。”玉面狐仙低下头,幽幽地说。

  “小可家远着呢。”

  “珠丫头年方十七,此次逃离涂家,孤苦伶仃孑然一身,可以说无依无靠,举目无亲。虽然她带了大批金珠,一生衣食当然无虞饿寒,但世道艰难,谁也不敢说日后的境遇究竟是福是祸。她跟着我不见得幸福。我也很难照顾她,自身尚且难保。夏爷如果有心……”

  安平烦躁地摇摇头,抢着说:“两位请稍候,小可到河岸两侧看看,看艄公是否在附近避风雪。”

  不管两女的反应如何,他扭头向码头走去,开始在码头左右寻找避风处,希望果能找到可能躲在附近偷懒的艄公。他却不知,艄公在昨日午后便被人囚禁起来了。

  他走后,香姑低声道:“娘,看样子,他不会上当的,既然套不出口风,又难以接近他,还是干脆动手好了。”

  玉面狐仙摇摇头,慎重地说:“不可,在未将他的寒影剑弄到手以前,千万不可动手。”

  “我们并不怕他,以二比一……”

  “你爹胜他不易,你我两人手无寸铁,怎能和他动手?”

  “我去取回兵刃,还来得及。”

  “不行,普通刀剑禁不起寒影剑一击,取来何用?”

  “可惜!”香珠不胜后悔地说。

  “可惜甚么?”玉面狐仙问。

  “可惜丹霞观主不曾同来,不然的话,她的迷香正好派上用场,我们该请她一同前来的。”

  玉面狐仙叹口气,惋惜地说:“谁想得到这小后生会如此机警呢?他并不因你我是人间绝色而意乱情迷,步步提防,不让我们接近至五尺以内,没有任何机会让我们夺剑。早知他是这种人,为娘便会请丹霞仙姑同来了。”

  “等会儿女儿奋身上扑,抱住他阻止他拔剑,妈便可……”

  “傻丫头,你未免太小看他了。你一扑之下,他定会立加反击,岂会让你近身如意?使不得。”

  “这么说来,我们便就此罢手,让赣州的人坐享其成么?”

  玉面狐仙沉吟了一声,说:“这时便说放弃,未免言之过早,未绝望前绝不轻言罢手。这样吧,等会儿为娘要将你许配他为妻……”

  “妈,你疯了?你不看他那拒人于千里外的神情么?即使将女儿许配给他,光天化日之下,他是个守礼的人,就算他答应,也不会与女儿亲近而立,女儿同样没有机会接近他呀!”

  “有了!”玉面狐仙喜悦地低叫。

  “有甚么了?”

  “等会儿他来时,我要你拜他为兄,他……”

  “拜他为兄,他肯?”

  “他这人自命侠义,侠骨柔肠,怎会不肯?”

  “怎见得?”

  “他本来是到赣州,刚才他愿送你到吉安,由此可见他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,这种古道热肠的人,最易受骗,即所谓君子可以欺其方。”

  “他答应了又能怎样?要女儿在赴吉安途中擒他?”

  “用不着赴吉安,就在这儿擒他。在你拜他时,赖在地上不起来,他还能不扶你么?近身相对,出其不意袭击胸腹要穴,手脚齐出,任何功臻化境的高手,也难逃此劫。即使击不中要害,顺手拔出他的寒影剑,你难道也办不到?”

  香珠笑了,喜悦地说:“妙啊!办得到,女儿保证可以将他制住。”

  “就这么办,只是要你拜他,委屈了你而已。”

  香珠羞红着脸说:“妈,得手之后,不必将他交给狄少堡主。”

  “为甚么?”玉面狐仙怪声怪气地问,笑得邪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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