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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


  “是的,我在那儿也有店……”

  蓦地,他住口不说,目光落在舱口。欧阳玮扭头看去,看到雷方阴沉沉地站在舱口,并未向这一面瞧,向右舷走去,在舷墙下转身坐倒,双手手伸搁在舷板顶端,抬头向天空注视。

  在对面坐,不会有威胁,两人不在乎。

  舱内,尉延门在舱门的左内侧,衣兜中藏有用竹片削成的二十余根八寸长竹钉,准备动手偷袭。

  巢湖之蛟已经不见了,他溜到舱尾,悄然溜入水中。

  安平不再理会,低声道:“看来,他们已经死了心。”

  “不一定,还有四天,这时说他们死了心,似乎太早了些。”欧阳玮说,他认定三贼绝不肯罢手。

  巢湖之蛟水性超尘拔俗,事先已看清安平两人的坐处,潜水到了船左,徐徐接近。水线距舱面高不足六尺,他利用预先钉好的落脚钉攀爬,利用舷墙下方所挖的小孔察看舱面的光景,渐渐迫近了安平两人的倚坐处。

  他可从舷板上端将分水钩向下袭击,但恐怕惊动舱面的人,因此,必须让安平两人站起,方便于偷袭,不易被人发现。

  他先稳下身躯,一手抓实舷板上的一个小孔,然后将一块木片向上抛,通知雷方已准备停当,拔出分水钩,准备进击。

  他该死,还看不出安平是最棘手的人物,却打定主意先击毙欧阳玮,便可活捉安平了,三比一,一个生意人还能飞上天去?至于昨天自方被安平所制,他还认为是雷方一时大意失手而已,并非安平比雷方高明。

  要使两人站起,便得指望船上的人了。船上的雷方不敢走近,他必须等杀了欧阳玮之后,再上前制安平。看到木片飞起,知道巢湖之蛟已掌握了袭击的形势,机会来了,慢不得,他向舱口招手,叫道:“尉兄,出来散散心。”

  尉延的身影出现在舱口,双手先扬,竹钉贴舱面暴雨似的射出,啸风之声大作。

  下盘被攻,坐在舱面的安平两人势必迅速跃起。果然不错,两人发现有警,火速跃起躲避。

  船外的巢湖之蛟应声长身,分水钩凶狠地钩出。

  数有前定,半点不假,活该他倒霉。

  安平的艺业比欧阳玮高得多,反应更比小家伙快,他一把抓住欧阳玮的膀子向舱门侧方一抛,自己先一步跃起。脑袋刚伸出舷板顶端,眼角便看到外面的人头和钩影。

  快!生死须臾,他本能地伸手急抓,抓住了挥来的锋利钩身。

  “唰!”钩尖挥过欧阳玮的顶门,间不容发,危极险极。假使小家伙快了一剎那,天灵盖怕要被击碎。

  舱门口,尉延飞扑而至。

  “笃笃笃笃……”竹针打在舷板上,声如暴雨。

  “噗噗!”安平的小腿挨了两钉,裤破皮伤,但无大碍。

  雷方拔出匕首,急冲而上。

  同一瞬间,小家伙跃起八尺,半空中拔出了双龙神筒,发出一声咒骂。

  也在同一瞬间,安平抓住钩向下扳,另一手钩住了巢湖之蛟的脖子,重重地勒在舷板顶上,叫道:“饶他们一命!”

  可是,太晚了,“咔”一声暴响,小家伙已发出第一次夺命神针,他不叫倒好,叫时便分了心,断送了巢湖之蛟一条命。

  “啊……”尉延狂叫一声,冲势未减,直向小家伙的脚下冲来,脚下大乱。

  小家伙正向下落,一脚疾飞,踢中尉延的脸门。

  “砰!”尉延仰面便倒,仍向前滑。双脚撞在舷壁下方行止住,挣扎了片刻渐渐断气。

  雷方最精灵机警,见安平抓住了钩,便知不妙,向侧一扭,顺势飞跃而起,“噗通!”水花四溅,他跳水逃命。

  安平的手抓住两面有刃的钩身,手掌居然未曾受伤,夺过钩抛入水中,正想将巢湖之蛟拉起,但他却心中狂跳,暗叫“糟了!”

  他锁住巢湖之蛟的脖子,巢湖之蛟的咽喉恰好压在舷板角上,用力太猛,喉管已被压破,暴眼似要突出眼外,脸色发黑,舌头伸得长长地,只消看第一眼,他便知巢湖之蛟已经完蛋了。

  这一阵大乱,来时如狂风暴雨,去如火灭光消,来得快,结束得也快,但说来却话长。等舱面的人弄清楚是怎么回事,危险已经过去,恶斗消失。

  小家伙迅速地收回夺命神针,发觉安平在那儿发怔,急问:“夏大哥,怎么回事?”

  “他……他死……死了……”安平抽着冷气惶恐地说。

  小家伙看清了景况,当机立断,猛地一扳安平的手,巢湖之蛟的尸坠水,他大声叫:“大哥,镇静些。这些家伙蓄意谋杀,我们是迫于自卫,不必自疚。”

  不管安平的反应如何,他抓起尉延的尸身举至舷外。

  “小兄弟,不可!带至岸上给他安葬。”安平急叫。

  小家伙笑笑,说:“大哥,你不明白,水上朋友不喜欢土葬,不必为他们操心,这叫做死得其所。”

  “嘭!”水声震耳,水花溅上舱面,尸身落水。

  安平在一旁发怔,浑身在发抖,无意中杀了人,他感到喉咙发干,牙齿打战,肌肉发僵,冷流从丹田直向上冲。

  小家伙毫不在乎,向涌出舱面的旅客和船夫大声说:“诸位乡亲,这三个家伙是巢湖的水贼,蓄意暗算咱们兄弟,我兄弟俩不得不自卫,杀了他们两个人,逃掉了一个。出门人最好少管闲事,如果有人报官邀功,我兄弟不会陪他打官司,咱们一走了之,让他和官府打交道,保证他耽误一两个月,自作自受,所以最好少管闲事为妙。”

  走了雷方,日后麻烦大了。这家伙泅水登岸,弄到一艘快船,船轻水急,早一天半到达九江,掀起了风风雨雨。

  尸身落水声,又把安平的情绪引人惊恐的境地。他一生中,还是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杀,而且这人竟然是死在自己的手中,残酷的事实,令他毛骨悚然,他并未听清小家伙的谬论,不知道小家伙在威胁旅客不许报官,他似乎感到巢湖之蛟暴眼伸舌的可怖影像在眼前若隐若现,令他觉得手心淌汗,身躯发僵,喉咙发干,气血欲凝,突如其来的剧变,令他一时无法适应。他是个本性良善的十九岁大孩子,突然失手杀人,所受到的震撼极为严重,自疚、后悔、惊恐等等情绪,无情地向他袭击。

  他冷汗直冒,站在那儿发愣。

  欧阳玮向舱面的人,说了一大堆威胁性的话,忽略了身后安平的情绪,也未料到舱侧的过道来了不速之客。

  据船夫说,这条船共载了五十名旅客。前舱前后分隔成两段统舱,挤了四十名旅客。中舱也分为两段,前段是男贵宾室,隔了五间小客房,有一座小厅,客人不必出舱,可以倚窗观赏江景。所以中舱的佳客,是不用到舱面透空气的,出入的的门户在两侧,有舷板过道往来。后段是女客舱,女客更不会出外抛头露面。后舱是船夫的宿处,他们的活动范围也限于中舱以外各处,除了送膳食之外,不听到招呼,绝不敢擅自进入中舱打扰贵客。

  因此,船行两日中,前舱的旅客们,谁也不知中舱载了些什么人,是男是女更一无所知,反正概略地知道,偌大的中舱,只住了十名贵客,与前舱的拥挤情形大不相同,有钱的大爷是不会住前舱的。

  舱面发生血案,惊动了中舱的贵客,两名青衣劲装大汉,领着一个年约半百威风凛凛的穿锦袍贵客,急步沿舷板走道到了前舱,排众而入。

  中舱的后段女客舱中,也闪出了两名少妇。看打扮,是一主一婢,主美婢俏,风华绝代。

  主人梳盘龙髻,珠翠满头。水湖绿织花坎肩,窄袖子同色绣富贵花蜀绸春衫,迤地百褶裙,小蛮腰的鸾带上,挂了一条隐约可看到金花影的彩巾。粉脸桃腮、樱口带媚,一双水汪汪的钻石明眸媚光流转,透出勾魂摄魄的光波,一颦一笑万种风情,薄施脂粉益形生色,动人身材秾纤合度,凹凸分明,足以令登徒子心动神摇,令狂蜂浪蝶沉醉。这是一个浑身是火的女人,尽管她所穿的衣裙是冷色,她仍然是一团火,一团可令英雄豪杰溶化的烈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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