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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“完了!想不到我夏安平要埋骨在荒山野岭之间。忍字害人不浅,师父的话,不一定是对的。”他长吁短叹地自语。

  他必须找到附近的村民求救,死,也不能死在这儿喂了猛兽,至少他得找人留下遗书,让家人知道他的下落。

  正想挣扎起身,蓦地,东面隐隐地传来老枭婆的声音:“你两个小辈再生逃走的念头,老娘不活剥了你们,便不配作虎面枭婆,不信可以试试看。给我往东边搜,那小子被老娘的九阴爪抓伤,他的修为即使已臻炉火纯青的地步,也难免阴毒攻心而死,绝难逃出十里之内。快搜,在他阴毒攻心之前,老娘必须将他找到,将他打成肉泥,方消老娘心头之恨。”

  “是,老前辈,这就搜。”是出山虎无可奈何的声音。

  安平吃了一惊,火速伏下了。不片刻,他再次人事不省,陷入昏眩境地。

  许久许久,他再次被寒流所撼醒,朦胧中,他发觉眼前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,鼻中嗅到淡淡的幽香,耳中听到一声叹息,接着有个柔婉的声音在耳际振动。

  “壮士,定下心,你刚服下祛除寒毒的药,需十天半月方能复原,请安心调养。”

  他眨动着眼睛,视线逐渐清晰。首先,他看到上面的茅屋屋顶,再循声看去,看到一张清丽的秀脸,是一个梳三丫髻的少女。灯光闪烁,原来已经是晚上了。

  “姑娘,这儿是……”他虚脱地问。

  “这儿是舍下的客房。”姑娘含笑答。

  “定然是姑娘将在下救来了,感激不尽。请教姑娘贵姓芳名。”

  “小姓柳,小名青。”

  “在下姓……”

  “壮士的路引,我爷爷已经看到了。”

  “令祖……”

  “壮士先别问,日后自可分晓。”

  “此地是……”

  “这儿是潼峪关北面五里地的小岗村,北距潼关二十五里。黄昏时分,妾身从潼关返回,发觉壮士身中寒毒昏倒林中,便将壮士带回舍下。家祖早年行道江湖,对寒毒的治疗颇有心得。但壮士中毒过久,需十天半月方可复原,请安心静养。”

  “姑娘救命之恩,在下铭感五衷,可否请令祖前来一谈以便致谢意?”

  姑娘温柔地微笑,替他掖好薄衾,说:“家祖已前往江爷爷处聊天,约二更左右方可返回。床头有小铃,如有需要,请摇铃示意,妾身便会应声前来照料,不必想得太多,安心调养!再就是老枭婆已经到潼关去了,不必挂念。”说完,微笑着走了。

  安平心中无限感慨,莽莽江湖中,不讲理动辄杀人的的横恶徒多的是,但见义勇为的人亦复不少。听柳姑娘的口气,分明是此地的武林世家,她爷爷早年也是久走江湖的人物,不然就不会知道老枭婆的阴寒毒爪,看来,他已经获救了。

  心中一宽,他朦胧地睡去。这次,寒冷逐渐消退,他睡得十分舒坦。将近午夜,他方倏然醒来,朦胧中,他听到外面的草堂中,有人用苍凉的嗓音在吟唱:“白发三千丈,缘愁似个长,不知明镜里,何处得秋霜。”

  他想:“这位老伯是个雅人。”

  “爷爷,你醉了,早些安歇吧。”是柳姑娘委婉的声音。

  “爷爷真醉了,说句酒话:今夜秋霜伴汝阳。”苍凉的嗓音沉重地说。

  久久,姑娘低问:“爷爷,有动静么?”

  “可能。放心安睡,要来的终须会来。”

  “谁?”姑娘紧张地问。

  “萍老还不敢断定。”

  “为何而来?”

  “不知道,反正来者不善,善者不来。”

  久久,姑娘叹息着说:“爷爷,何不迁地为良?天下之大,何处不可容身?”

  “不,汝曾祖父母的坟墓何人祭扫?爷爷也知道此非安静之土,但爷爷老了,只想安静地死在双亲的墓旁,以赎当年不孝之罪。夜已深了,青儿,快去安歇,让我静一静。哦!那小后生怎样了。”

  “爷爷,他已睡了。似乎他的体力十分惊人,寒毒大部拔除,也许不消十天半月,便可复原了。”

  “爷爷在这五年中,从未离开住处,对江湖十分陌生。这小后生的路引写的是经商,但身怀宝刃,八成是江湖人,来意不明,你小心些儿,不可泄露口风。”

  “青儿理会得。”

  不久,草堂重归寂静,他也朦胧睡去。

  第二天,他已可起床,但仍然虚弱。

  柳姑娘的眉宇间似含隐忧,言词极为谨慎,据她说,这间草屋已是柳家四代的居所,曾祖父是潼关卫的一名士兵,附近不足百亩山田,是卫所分下的耕地。

  卫所的官兵,阶级极不平等,官是世袭的,父亲是百户长,儿子也是未来的百户长。上一辈是兵,下一辈也是兵。承袭限定是长子,次子以下统称余丁。因此,上一辈是兵,以下十辈八辈命定是兵了,除非是逃亡,不然休想有出头的日子。

  据她说,她祖上三代单传,到她这一代,只有兄妹两人,父亲带着母亲和兄长逃役在外,田地早经卫所收回,荒芜无人耕种,早已变成葱郁的杂林。她祖父株守着这间草屋,祖孙两人长伴屋右山岗下的曾祖父母坟墓,舍不得离开这块土生土长的地方。

  安平昨晚已听到祖孙两人的对话,不敢多问,要亲向老人家致谢。但柳老人已一早外出,无缘拜谢。

  整天中,柳老人皆踪迹不见。柳姑娘除了送药及茶饭之外,也极少进房。

  他已感觉出气氛不太寻常,猜想是柳老人的仇家已经找来了,看来,荒山草屋中,又将成为是非场。

  夜来了,他感到精神大佳,虚弱的感觉已消失大半。他将匕首小心地贴身藏好,准备应变。

  他本能地觉得将有祸事发生,不幸的阴影已笼罩了这间山野草屋。

  首先,他在木窗上安装了一些小玩意。菜油灯近床一面,后面加了一块蔽光木板,上面搁了一只茶碗。准备停当,他先早早休息养精蓄锐静候变化。

  经过一天的思量,他决定插手管事。大丈夫恩怨分明,柳家祖孙与他有活命之恩,岂能袖手旁观?假使能化解双方的仇恨固然大佳,不然,他只好不顾一切拼了。

  荒山野岭,屋中难辨时刻,但五里外潼峪关的鼓楼、更鼓声仍可隐隐传到。

  三更正的更鼓声刚入耳,首先,他发觉木窗的附加支棍倏然滚落。

  外面有人,危机来了。

  外面的人发觉窗内有异响,知道不对,悄然走了。

  他轻敲木壁,示警给邻室的柳老人。接着穿衣着靴,仍然躺在木榻上静观其变。

  厅堂有隐隐的脚步声,柳老人已经出堂了。

  他放了心,熄了灯火,取掉门后的茶碗,将门打开了一条细缝,便可以看到厅中的动静。

  厅中漆黑一片,死一般的静。但他知道,柳老人已在厅中等候了。

  果然不错,来人发觉屋中有备,不再作潜入的打算,改为堂皇而入。

  “笃笃笃!”叩门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。

  叩门声刚落,接着“砰”一声大震,两扇并不太坚实的木门,轰然倒下了。

  厅中仍然一无动静,似乎没有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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