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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一


  祝中原走后,王巡抚即根据被中原擒来的北人口供,获知北人更进据河套,便启程赴陕西榆林,分兵三路出走,大胜而回,可惜他在次年(化成六年)正月引兵返至偏头关,北人又入河套,大举进攻延绥。此后,王越不再返回大同,驻重在延绥府,分兵击败从正路入侵的强敌,正式向塞外远图,但兵力不够,河套仍在北人手中。

  过了黄河,一对爱侣踏入了荒漠草原里了,这儿原是东胜卫的沿地,可是所有的五座卫城以及五千个户所,甚至所有的村寨,已经寻不到形影了,所看到的是莽莽草原,草原千里空无一人,如果有人,一定都是问题人物。

  这里没有沙漠,只有无边野草,间有一些丘陵地,高起处也不过百十尺,称为梁而不称为山,越往西,地势逾平,往北,是黄河,早年从东胜卫到宁夏卫,共建有十三条水渠,共灌溉了二万五千顷农田,由于兵荒马乱,所有的田大都成了废荒草场了,真是国家衰落,疆土成墟。

  还有半个月的丰草期,之后,便是草枯,风起,雪埋,人马无食,怎办?唯一办法,是南下牧马,所以秋末之际,便是胡人南下牧马之期,有得杀了。

  一对爱侣走了一天,看不到一人一骑,只有一群群野黄羊出没,间有些走失了的牛马和山羊,看不到人烟。

  这荒凄的草原丘陵中,寂寞得可怕,他们向西无畏地奔行,勇往直前,首先,他们必须找到人烟处。

  河套在当时被认为是广原二千里,事实上没有那么多,只有一千余,但如果沿早年各地所建牧区走,确有二千里,而所有牧区,都是在东部和黄河附近。

  西面,有一小半地区是沙碛地,甚致寸草不生,散布着不少盐池,像迤北的盐海子,南部花马池和稍南的盐池,都不易生长草木,中部也有几条河流,有些是内河,水也是咸的,所以分别称做什么盐滩之类,有些亦以水色取名,有名的几处,叫白盐滩,又叫红盐池,可能还有黄盐池呢!

  这一天,两人走了百余里,寻不到一个人影,到了何处,他们也不知道,他们没有向导带路,全凭日色分辨方向,四处乱闯。

  夜来了,冷也来了。白天暑热难当,晚间冷气袭人。这就是沙漠地带的特异地区气候,难怪汉人在这儿受不了,只有南下的胡骑,没有北上的汉人。

  他们在梁沟下支起一小账幕,猎了一头黄羊,找枯草生火烤黄羊肉,饱餐一顿。

 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寝,两人都心中忐忑,钻入了帐幕。

  中原歉然对她说:“蕙,我知道会委屈你的,你为我不仅是要饱历风霜,而且……如果你不是男装,日后对你名誉……”

  她钻入自己薄被,蒙上头,假嗔说:“你这冤家,一路上你嘀嘀咕咕埋怨自己,你有个完没有,不和你说,再说我真要恼了。”

  中原只好闭上嘴,乖乖钻入自己的铺盖,午夜里,他悄然醒来,夜风掠过草原,狼尾草呼啸,乍听去,如同千军万马在遥远的天底下奔腾吶喊呼号着。

  他悄悄坐起,寒风冷咻咻地,他不畏寒暑,但怕姑娘受不了。将毛毡轻轻为姑娘加上,钻出了帐幕。

  姑娘内功修为将臻炉火纯青之境,岂有不知之理?她没作声,只觉得身上无比温暖,直暖至心头,她想起身投入他怀中,但又忍住了,她在凝神细听,留意他的举动。

  中原步出帐后,原野死寂,鸣虫罕见,除了风涛掠过草梢之声外,没有任何异声。

  他仰望苍天,繁星满天,只感到一阵哀伤袭上心头,不由凄然泪下,他闭目向西低声呼唤:“爹,你在那儿?原儿来了,你老人家能用心灵向原儿呼唤么?”

  他感到无比辛酸、凄凉,与孤寂,他知道,千寻石窟中的母亲,这时定然在佛前虔诚敬上一炷香,正用她那无比爱心,为他祝福,也为生死不明地父亲祈祷。

  他想狂叫,更想大哭,可是却没有声音发出,眼前一片模糊,有冰冷的液体爬下了腮边。

  蓦地,一个温暖的身躯偎近了他,轻轻地偎入他怀中,轻轻地替他用袖擦去眼泪,轻轻地向他温柔地低唤:“原,坚强些,你是个能肩负痛苦重担的人,千万要保重,小心中元受损,请记住,你不是孤独的人,在我在你的身边,和你相依为命,并肩前行,我也深信,与爹相会之期不会太远了。”

  “谢谢你,蕙,夜凉寒甚,回去吧!”他挽她走入了帐幕。

  在同一段时间内,草原中部红盐池附近,靠近沙漠的草原边缘,一座华丽的帐篷中,又是另一番光景。

  那是一座宽敞的帐幕,外是皮帐,内层是白色内篷,帐中隔成三间,用绣帷隔开,地面铺了五彩织花毛毡,坐垫是绣金花的软毡,四周,挂了四盏宫灯,不是常见的兽盏,光亮耀目,映照着四面的珠帷绣帘,反射出夺目的五彩光华。

  总之,这是一座用金珠宝玩堆栈成的王府行宫,穷苦的北人们,绝难有这种豪华享受的。

  大帐幕后面,半环形排列着六座稍小的帐幕,每座帐门前,都有一条织毡铺成的走道,直通大帐的后帐门,帐内有汉蒙两族打扮的少女出入。

  大帐幕之前,有一块五丈见方的织金大地毡,帐门口,有两个身材奇伟的蒙人,背弓持刀分立左右,雄赳赳气昂昂,像两座石像,是担任警卫的壮士。

  距大帐幕约有百丈之遥,四周全是帐幕,每十座为一团,共分十团,每一集团之间,设有马圈,高大健壮的骏马不住踢蹄漫游。

  这是北人的营地,灯火已熄,人们已然入睡,除了警哨,已看不到其他人迹了。

  但大帐幕之中,却传出嬉笑之声,是女人在笑,内间里,地下铺着厚而软的绒毡,有一张低矮而极尽奢华的铸金大胡床,床上绮罗四积,五彩耀目。

  耀目的并不真是床,而是床上的人,是一个女人,一个浑身是火,可令寒意全消的女人。

  大眼睛水汪汪,媚光流转,琼鼻挺直,嘴不大不小,可是红艳丰富的双唇又满又圆,充满了魅力和性感,唯一令人惋惜的是她的眉毛,委实太浓太黑也粗了些儿,这象征她的内心,也说明了她是哪一类型的女人。

  除了高梳盘龙髻的黑发和眉睫,便是一点猩红的色彩,其余的只有一个字可以说明她身上的色彩,白,当然颊上也有桃红色,不然岂不成了无血的僵尸。

  为何看去如此洁白嫩滑?因为她披了一件有六尺的阔黑绸巾,从左肩挂下,掩住一半小腹,挽住大腿,半躺在大红锦被上,高背枕将她的上身略为垫高,在一红一黑的衬托下,她怎能不白?

  除了那件黑绸巾,身上别无遮掩,右玉乳高耸如山,也像个尖顶的白玉半圆球,大腿修长晶洁,掩映中,委实令男人心动神摇,不能自持,男人如果在这种情调下看了而不发疯,不用问,叫他去看医生,他准有毛病。

  看了她的眉毛,和略高的颧骨,猜想她定一半蒙人血统,晚间蒙人不穿衣裤,绝不是奇闻的事,用不着少见多怪,咱们汉人同样有一丝不挂往被子里钻的人,用不着指谁,反正有心人心中自明白。

  怪的是她并非睡觉,而是在用主奴仆的口气,向四面的人说话,并不时荡笑。

  她四周有人,男女具备,床下毡垫上,倚在床缘有五个侍女,全都是十全十美的美少女,身上只披了一袭轻纱,虽不至薄如蝉翼,仍然雪肌隐现。

  共有两个精壮的大男人,下身仅围一块条子短巾,高大雄伟,一个生得粗眉大眼,鼻直口方,是一表人才,正侧坐在她身左,轻轻为她按揉着肩头。

  床上床尾那人赫然是祝永春,十年的岁月,把他磨练得更坚强更壮实,面上的线条,现出中年人特有的坚强皱纹,并不苍老,反而有粗野雄伟的气息形于表面。

  他两手抱胸,坐在她脚旁,面上泛现着奇怪的笑容,虎目不时掠向帐门。

  这女人是她?是草原黑龙成天威,沙漠草原中的凶悍女淫妖,一个自以为比男人强,也确是强的女人,她的名字也男性化,天威,太狂了,这鬼女人!

  她被捏揉得格格笑,突然将身旁男人的手推开,向床脚的祝永春眯着俏眼儿问:“永春,你逃跑多少次了?”

  永春向她瞥了一眼,哼声道:“大概是八次吧,也许是九次,我忘了。”

  她格格媚笑得极荡,用粉脚搁上他的大腿,昵声问:“看到你被捉回时的狼狈相,我又好气又好笑……”

  “没有好笑的,你只有恼火。”他推开她的腿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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