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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七


  两道人一怔,这才知道找错了对象,但春虹的神情,也令他们立起反感。龙虎山是玄门方士的祖师爷所在地,每年从各地来参拜祖师爷积圣,以及领取福禄的弟子何止千万?外地的弟子,任谁也对龙虎山的道侣卖三分账。两个道人是从上清宫下来的人,看衣袍知道他们的身分,只要是玄门弟子应该知道他们的身分,岂可如此无礼?

  为首的道人瞥了行商一眼,恼羞成怒,欺近春虹右侧,怒叫道:“管你是从何处来的道友,岂能容你在上清宫弟子之前无礼?你目中还有祖师吗?”

  春虹冷哼一声,打断对方的话,道:“是你们无礼在先,反而怪贫道无礼,怪事。少管贫道的闲事,惹火了我,拳头可不认识你们是谁!”

  他的话,火药味极浓,两道人怎受得了?为首的怒叫:“反了,反了,这厮……”

  两个公人倏然站起,一个怪叫道:“谁反了?可有人证物证?”

  行商和两名健仆,发出了哈哈大笑。

  卖货郎丢下百十文制钱,站起来抹抹嘴道:“我的天,屁大的事变成了造反,再不走吃不消,被牵连杀头抄家才冤枉哩。”说完,大笑,所有的食客也哗然大笑起哄。

  两个道人下不了台,大概认为卖货郎好欺负,左首道人一声怪叫,上前两步一耳光打出,同时大骂:“狗杀才,语出不逊,该打!”

  卖货郎一低头,右手上翻,扣住道人的手腕,转身,伸腿、带肘,奇快无比,没等道人转念应变。

  “嗤”一声闷响,道人趴倒在地。

  卖货郎及时放手,向店外撒腿便跑,一面怪叫:“老道要造反,要杀人,要杀人了!”

  右首老道一声怒吼,放下了春虹,要追卖货郎,春虹见两老道都带了剑,深怕卖货郎吃亏,一不做二不休,快逾闪电,左手搭向道人的右后肩,向后一带。

  道人手底不弱,但春虹出手太快,不容他应变,发觉不妙,已身不由己了。但他仍能一翻右臂,本能地随势转身格拨,这样应付即将到来的打击。

  岂知春虹的右拳并不击向头面,“砰”一声从下面击出,正中肚腹。

  “啊!”一声大叫,双手抱住肚腹。

  春虹左膝微抬,“嗤”一声顶中老道下颔,道人再一声惨叫,仰面便倒,跌了个手足朝天,满口流血。

  两个公人哗啦啦抖开腰中铁练,分别奔向两名道人,锁上肩头向外走,一面说道:“捉住造反的人有重赏。”

  春虹感到奇怪,两道人手下不弱,为何只挨了轻轻一击,被锁时力何不反抗?他并未留意两个公人,不知两个公人锁人时已弄了手脚。

  行商见他不走,上前拍拍他的肩膀,笑道:“道长,该走了,等会儿村里的天师庙必定有人赶来查问。天师庙的老道呼风唤雨撒豆成兵,道力通玄,你得走了,走啦!”

  春虹一想也对,何必在这儿自找麻烦,向行商道:“多谢指教,贫道晓得。”

  他可不在乎龙虎山上清宫的张天师,但也想到目下不该再生事多树仇家,买了一些肉用荷叶包好,又买了一个酒葫芦装了五斤陈酒,大踏步上道。

  过了小河,踏入贵溪地境,官道上行人稀少,初冬的太阳暖洋洋的,寒气对他毫不发生作用。官道两侧全是一望无际的凋林,野草一片苍色,土地光秃秃,冬耕后的田野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气。

  行商三个人踪影不见,两个公人也不知走到何处去了,前面不远处,卖货郎挑着货色不多的货郎担,奔跑如飞,害怕被人追及。

  春虹一面赶路,一面吃喝,盯着卖货郎的背影,心说:“这位货郎身手不弱,出其不意便将老道放倒,看他的行径,像是不是本分生意人,像是有意找老道的晦气的!此中大有可疑。”

  身后,尘土大起,四匹健马出了留口镇,如飞而来。

  “当!当当!当……”留口镇突然响起震耳的钟声。

  春虹扭头向后望,四匹健马慢下来了,不久,兜转马头返向留口镇驰去。

  他不管别人的闲事,如飞似箭赶路,一面喝酒,大口吃肉,风卷残云似的,酒肉便少了一半。

  卖货郎的脚下愈来愈慢,长途挑着担子飞奔,吃不消,奔了三两里便力尽气喘如牛。

  春虹脚下始终速度不变,在他说来,极惬意不过。

  后面车声辘辘,他扭头一看,马车奔驰,心说:“大户人家毕竟神气,难怪人人都热衷名利。”

  后面共来了两批人,前一批是两车八骑,四骑在前开道,骑士是两男两女,男是青劲装,女是绿色劲装,外罩披风,中是两辆双头马车,前一辆是大户人家的游春华丽客车,雕饰俱全。后一辆也有客厢和窗幔,但外型古朴,一看便知是长途客车,最后是四骑护卫,也是两男两女。

  后面另一批人,是两乘山轿和八匹健马,怪!八名骑上的也是四男四女,鞍旁都带有兵刃。两乘山轿共有八名穿灰色劲装的轿夫,带刀挂囊,举步如飞,比前一批车马还要快些。

  车声辚辚,铃儿叮当悦耳,逐渐接近。

  留口镇钟声已停,先前四匹马追随着十二匹骏骑,狂风暴雨似的往这儿赶,十二匹健马上,红衫飘飘,是十二名老道。

  春虹看不见最后面飞赶而来的十六骑,因为官道折入丘陵区只可看到后面两批车马轿,前面是曲折上行的坡道,两边小山岭夹峙,凋林满山,间有些凋松参差其间,两边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向侧方延伸的山谷,每一条山脊都向西南伸展。

  进入第一道山口,路边树上钉了一块斑剥木牌,用朱漆写道:“虎啸岗,禁止通行,如要过岗,行须结伙,免被虎伤,贵溪府示,大明万历十六年。”看样子,虎啸岗有虎伤人。

  卖货郎脚下更慢,等春虹到了身后,突然扭头咧嘴一笑,怪声怪气地问:“天师庙的高手快到了,道长可是在教的朋友?”

  在教,是指白莲教?问的话江湖味极浓,一听便知这位卖货郎不是善男信女。

  春虹并不知白莲教的内情,但听后预料到五分,知道对方在盘问,幸而后面蹄声已轻,赶忙接口道:“施主,事急矣!贫道无暇饶舌,要不,贫道先走了。”

  他们已越过第一座山,后面尘土大起,十六匹健马不但越过了山轿,正在超越马车,红影入目,蹄声如雷,快到了。

  卖货郎无暇过问,往后注视片刻,立即撒脚便跑,一面道:“人追来了,走!留两个活口便成。”

  马上的骑士连声怪啸,马儿如同利箭脱弦,官道上烟尘滚滚,把后面的车马掩住。

  卖货郎脚下突然加快,一面招呼:“咱们埋伏的地方还有半里地,快!快!能快些么!”

  春虹不愿让对方看出真才实学,一面跟上,一面喘吁不已地道:“贫道已用全力,只尚可跟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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