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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六


  §第十七章 群雄聚集

  那时,天下汹汹,大明江山摇摇欲坠,国运已至日落崦嵫的境地,人民百姓流离失所,官府中也乱七八糟,早先的苛政开始瓦解,小民百姓再也不遵守只准离乡一百里的皇律,官府也无力执行禁令。因此,他用不着再为路引而担心,事实上,江湖上从不会为了路引而担心。他改了道士装成了方外人,更不会有人找麻烦了。

  广信府至南昌,全程六百三十里,沿上饶江西行,第二天接近午时,便到了贵溪与弋阳交界处的留口镇,镇西有一条小河,河对面属贵溪府管辖。

  他从夏诚口中得知,南昌熊家并非不管葛家的死活。此次传信大哥至祥云堡避祸,便可猜想熊家必定会受到奇大的压力,以一代武林名宿虚幻庐主的熊家的声望,岂会不管这次震动江湖的大事?还有,大嫂的娘家也不是默默无闻地人物,鄱阳萧家百年来人材辈出,在江湖大名鼎鼎,与南昌熊府、广信葛家,同为江湖三大武林家族,举足轻重,三家都是通家至好,大嫂是萧家的女儿,也是虚幻庐主的甥女,所以他必须往南昌熊家一走,先看看熊家的真实态度。

  留口镇是官道中一处小歇站,距贵溪不过十来里,是一座山区中的小村镇。往回路看,龟岩屹立在数十里外,朝帽峰像一只羊角插入天际,但山区将尽,已看不见插天奇峰。贵溪以西,便是鱼米之乡鄱阳盆地,不再有气势磅礡的山岭了。

  他改了道士装,满以为不会引起江湖人的注意,却未料到仍还有麻烦。

  麻烦出在贵溪南的龙虎山。龙虎山上清宫是道教圣地,道士的祖师爷张教主的子孙们,自从宋朝出了一个张强耀把皇帝老爷搞得服服贴贴,曾一度做了金国俘虏的徽宗皇帝,封他为世袭天师(此之前,第一个获得天师封号的是张虚清;用长生术把曾梦游月宫的唐明皇诱得不知人间何世,得封为天师),之后,龙虎山成了圣地,也成了历代帝王鬼画符的所在。龙虎山产业不但多,而且从不完粮纳税,徒子徒孙满天下,声势十分浩大,至今以来,龙虎山弟子在皇帝庇护下,简直成了天之骄子。

  不管当政皇帝是真想长生也罢,是愚民政策也罢,反正用不着去深想,不过,龙虎山天师道,确也有他得意杰作,天下的信徒便是他的政治本钱,真要闹将起来,确也令当政的人头痛,像汉代的黄巾贼张角兄弟,便是令当政的人一大顾忌。张角兄弟虽在河北起事,据说,他俩确是龙虎山天师道的弟子,虽则长道陵的曾孙张盛已迁至龙虎山,并未在江西闹事。

  由于张家已成为世袭天师,所以自不能毁前程贬身价闹事,但在乱世中,或多或少都发生些作用,所以,龙虎山便也成为争取对象。前一些日子,白莲教主张世佩曾经走了一趟龙虎山,是否与张天师订了君子协定,不得而知。但此后,龙虎山附近戒备森严,大有风雨欲来之势。

  穿道袍的人,走在这条路上,占了大便宜,吃住绝不会要自己掏腰包,当地居民对道爷十分尊敬,但春虹却不知道这身道袍的身价。

  留口镇小地方,小得只有百十户人家,虽是歇脚在两府交界的小村镇,亦不见得繁荣。村位于路北,村南就是店铺,建有六间土木屋,卖粥、酒菜便利往来客商,每一间店口前面都搭了一座凉棚,便利客官歇脚和进食。食棚中只剩几条木凳方便赶路客人歇脚。

  已是午正时分,春虹感到有点饿了。在这一带问路,你问他贵溪有多远,他准会告诉你快了,就在前面。要不,他会扯长嗓子叫:“老表,快了,只有三两里。”

  走了三两里再问,还是三两里,这三两里似乎永远走不完,最好认定宿站打尖,别多问。

  春虹不想问路,反正肚子饿找食物,天黑了找地方食宿,并不急于赶路。他却不知,明天便是九幽天魔在各地开始屠杀武林不同流合污硬汉的日期。

  第一家店前没挂店牌,只在凉棚外面挂了一面酒旗,壁柱上写着:“各地名酒,价格克己。”

  凉棚内,木柱上分别贴了酒名和价格,南昌醴泉、吉安冬酒、建昌麻姑……似乎应有尽有,就是没有外省货。

  春虹对酒有爱好,酒量惊人,看到了酒旗字,他想:“喝两斤再走,该填五脏庙了。”

  他踏进凉棚,棚内两个脚夫,见了春虹赶忙站在一边,含笑点头同声问道:“道爷,你好,辛苦了。”

  春虹一怔,彼比素昧平生,怎么问起好来了?这地方的民风太纯朴了,可喜可贺。他也打了问讯,点头笑答:“两位辛苦,是从贵溪来?”

  “不,小可从弋阳来。”一个脚夫答。

  店门口,出来了一个店伙,哈腰赔笑点头道:“道爷辛苦了,请进,请进。”

  春虹踏入店中,里面摆了八张八仙桌,已有五桌人,他占了一张食桌,向那店伙计问:“店家,可有上好陈年佳酿么?”

  店伙笑道:“过往道爷,都在店中饮两杯陈年麻姑酒,准不会失望……”

  话未完,店门人影乍现,打雷般的声音耳:“且慢,本宫师兄弟,从本月起下山不许滴酒沾唇,谁家弟子敢在这儿斗胆饮酒?”

  春虹面向里坐,闻声转头,店门口,踏入两个红袍中年道人,一看便知是有地位道人。一般道人,外出时极少穿红道袍或法服,只穿青道袍,带木剑。这两位道人,不但穿红道袍,而且带了剑,却不是木剑。

  两个道人身材魁伟,一双大眼光芒流露,正用凌厉神光,狠狠盯住春虹,一步步走近。

  龙虎山宫观甚多,在各地更有庙宇院堂,道士甚众,互相之间一辈子没有见过面之人多的是,两道人只认道观不认人,把春虹当龙虎山弟子。

  按理,地位低的道人,必须站起行礼。但春虹的师父虽是玄门弟子,却不属天师道教派,他是北方全真教,是不受拘束讲清静无为的方外人,在意识上便看不起天师道的人,哪管这种规矩?加上两道气势汹汹,他更不屑理会,淡淡一笑,转头向店伙道:“来五斤麻姑酒,切些下酒菜来。”

  店伙怎敢答话,瞅住两名道人发怔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邻桌上一名凶猛中年人,行商打扮,带着两个穿直裰的仆人,仆人身边各搁了一个大包裹。

  左一桌,是两个大汉,皂盘领衫,平头,白褡膊,腰带上带着锡牌,衣底下鼓鼓地包住家伙,看穿戴,一眼便可望出他们的公人身分。

  前桌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褴褛大汉,腰带上插了一只摇鼓,卖货郎,货担就搁在外面凉棚中。

  食厅中气氛一紧,所有的人全停止进食,转头向春虹的食桌望。中年行商的长相十分凶猛,看来绝不像一个老实的商人,拿起竹筷“啪”一声拍在桌面上,冲着店伙叫:“甚么?你这鸟店太怠慢客人,你听不见这位道爷的吩咐?还不滚下去取菜来?”

  口气够粗野,叫完,冲着春虹咧嘴一笑,相当友善。

  春虹穿了道装,面容未改,望去雄健如狮,但俊面除了古铜色外,从无凶戾之气外露,令人一望便生出古朴可素之感,这位行商出头打抱不平,似乎不足为怪。

  为首的老道向店伙一抖大袖,沉声道:“不必置理,走开。”

  另一名老道却到了春虹左侧,冷笑着问:“你是哪一座下院的弟子?”

  春虹并未站起,扭头冷冷地道:“怪事?你为何要管贫道的闲事?难道贫道要酒食,也要劳驾道友干涉不成?”

  “我只问你是哪一座下院的?”

  “贫道游方天下,大庙不收,小庙不留,无根无柢,不受任何人管辖,够了么?”春虹火了,站起,剑眉一轩,声色俱厉地道。

  “好!这才象话。”行商拍着桌子叫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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