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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


  “首先,我得问你。本督听到不少有关你的谣言。”

  “谣言止于智者。”

  “你到底是不是王巡抚派来的人?”

  “不是,我是来找人的。”

  “找谁?”

  事到如今,他不得不说,暗访既然无功,明查也许尚有希望,他将来意说了,最后忍气吞声地说:“当然,如果是贵卫的人所为,都督大人少不了护短,血比水浓,并不足怪。我只希望能将人赎回,以金珠百两做赎金,尚请大人成全,赎了人我立即离开贵城,绝不生事也不追究。”

  他的话引起一阵骚动,左右的亲兵护军窃窃私议,罕慎也低声与亲信们商量。

  久久,那位任职长史的汉人问道:“林华,你是不是偷渡嘉峪关的不法之徒?有勘合吗?”

  “不,我请了出关的路引。我不是官差,不配领勘合。”

  “何处所发的?”

  “肃州卫批发。”

  “肃州卫无权颁发,须向行都司衙门请领。”

  “你错了,行都司衙门颁发至西域外国的路引与勘合。哈密不是外国,肃州卫有权颁发,而且我有保证人,一切合法。”

  “呈上来我看。”

  他将路引呈上,长史接过瞥了一眼便向罕慎打眼色,方默默地递回。其实,这位长史本不是朝廷所派,是个黑市官。自从三十余年前北面的蒙酋也先攻破哈密城,俘走王母北走之后,朝廷便已撤回汉官,汉官的职位改由忠顺王自派了。这位长史只在译铺知道一些朝廷政令概况,弄不清到底该由那一处衙门发路引。肃州卫确是无权发路引,须由行都司卫门颁发,如果不是有门路想请一张西行路引难比登天。朝廷的政策是闭关自守,严禁汉人出关。林华这张路引并非伪造,但却在去向方面弄了手脚。

  罕慎早已胸有成竹,说:“你的身分已经确定,本督可以指明你的两条路了。其一,限你立即远离本城,在明日午正以前,必须离开本卫地境,以免引起本卫的骚乱。其二,是……留在本卫替我效力,我替你找人。”

  林华也成竹在胸,镇定地说:“大人的两条路,我都不能走。其一,事未了我不能离开。其二,找到人我必须回去,怎能留下?”

  “找到人,我派人替你送至嘉峪关,你不需亲自送走。”

  “这个……”

  “恐怕你已别无抉择了。”

  他一咬牙,心说:“离开后我难道不能暗自返回吗?”他淡淡一笑,大声说:“那么,我立即离境好了,反正我已查了将近二十天,人定然不在贵地了。”

  右首的蒙目额图千户一看闹僵了,赶忙向罕慎附近献计,久久,罕慎奸笑着说:“林华,这样好了,本督另有条件,如何?”

  “大人请说。”

  “本督负责替你寻人,你负责替我训练天狼队的亲兵,人找到后,你随时可以离境,怎样?”

  “谁知道你是否肯替我找人?”

  “你有任意活动的自由,也可以利用余暇自己去找。本督言出必行,必定倾全力助你将人找到,除非那位汉族姑娘不在本卫辖境之内。”

  “这样吧,以两月为期,不管是否可以找到,两月后我必须告辞东返。”

  “好,一言为定,这样好吧?明天我派人去接你前来。”

  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

  至少,他认为已经消除了都督罕镇所加给他的压力,不会再有人找麻烦了。两月期限不算长,他可以安心寻找。也可等候安西盟与拉克威的消息,即使罕慎没有替他找人的诚意,他自己也可以慢慢打听,不怕有人阻挠了。

  出了都督府,已是巳牌初,风沙仍紧,但气候显得暖和了些,太阳叫风沙所掩,只能看到一圈黄蒙蒙的黄影。

  从北街折入东街,转角不远处有一条小巷,小街上行人往来众多,一个个以巾蒙面难辨面目行色匆匆,谁想到身后有凶险?

  两名只露出双目蒙装打扮的人,从小巷中探头朝外,看到林华身后一个穿回装的人,用手向林华的背影一招,然后转身走了。

  两人等林华将近巷口,方搅肩搭背相挽着出巷,恰好走在林华身后。

  林华不知身后有警,颇为放心地前行。

  两个家伙在林华身后,右面那人突然拔出一把匕首,“喳”一声刺入林华的右胁,力道甚猛,左面那人同时一掌劈下,劈向林华的背心,“噗”一声劈个正着。

  林华命不该绝,事实上两人的刀掌不可能同时中的,匕首先至,刺在他的皮护腰上,恰好被一把飞刀所挡住。这瞬间,他本能的知道又有人暗算,反应出乎本能,向前仆倒,以避免随之而来更凶猛更恶毒的打击。

  也在这一扑的同时,掌已及体,无意中躲过了劲道及体最凶猛最沉重的劲道,仅余劲着体,可怕的余劲将他震倒在地。

  他禁受得起,可是却震得刚收口的伤口发出了疼痛感,令他无法及时跃起。他奋身一滚,心一横拔出一把飞刀脱手飞掷,飞刀出手他仍未爬起,手法之快,骇人听闻。

  两刺客认为有把握得手,所以一击便走,向巷口飞逃。

  “啊……”惨号声刺耳,用匕首暗算的刺客走在后面,刚到巷口,飞刀已贯入背心,人仍向前冲,脚下大乱,突然上身一挺,“蓬”一声跌倒在巷口,滚入巷内去了,匕首掷出丈外,坠落在墙根下。

  林华一跃而起,奋起狂追。可是,到了巷口一看,只看到倒地的人,另一人踪影全无,陋巷甚多,不知逃向何处去了。

  一队逻卒恰好赶到,急急奔近。

  林华拾起匕首,一把抓起刺客,厉声问:“谁指使你的?谁……”

  他突然住口,刺客刚好吁出最后一口气,双睛上翻,气息渐绝。

  逻卒头目奔近,喝问:“发生了什么事?这人……”

  他拨回飞刀,将人放下说:“这人在我后方刺了我一刀,另一人跑掉了。”

  一面说:“这人……”

  “死了,我用飞刀杀的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我叫林华,汉人林华,刚从都督府出来,都督聘请我任天狼队教师。”

  头目将尸体翻转,取掉尸体的面巾,震出一张左颊刀疤刺目,留了金黄色虬须的狰狞面孔,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,脱口叫:“是乜力克的凶匪金毛虎把塔尔,他……他怎么会在此地出……出现?”

  “你认识这个人?”他问。

  “怎不认识,本城的人谁不知道凶匪的可怕?他是乜力克部人,凶残恶毒心如蛇蝎,是横行漠西北十匪首之一,抢劫时除了妇女,皆杀光烧光。他与瓦剌的匪酋沙加兰斯齐名同是十匪首之一,但沙加兰斯没有这凶匪残忍。沙加兰斯成为瓦剌的酋长,与吐鲁番的火狮牙兰摇身一变成为贵族,而这凶匪仍操旧业,是最可怕的凶匪。沙加兰斯一而再蹂躏哈密,这个金毛虎更是进出哈密肆意烧杀越火打劫,本卫的人谁不想吃他的肉寝他的皮?本卫迁至苦峪,这恶贼也被吐鲁番的火狮牙兰围攻,匪党死伤净尽,只有他兄弟三人仗千里驹逃得性命,潜伏在沙州一帝,仍然杀人为乐,怎想到他敢潜来苦峪为非作歹?好啊!我把他的尸体带走。”

  头目的话,引起围观的人一阵欢呼,群情汹汹,立即有人一拥而上。

  “不要伤了尸体,留来示众。让开,让开,留来示众!”头目焦急地大叫,众兵勇也大叫着赶散骚动的人。可是,尸体的衣服被撕掉了,精光大吉,除了头脸之外,上下多了三二十个窟窿,鲜血淋漓。

  林华乘乱走了,早些脱离是非场。

  城门关闭,全城戒严,天狼队与兵勇挨户搜索另一名匪徒,全城骚动。

  未牌初正之间,五百铁骑包围了锁南奔的牧场。

  铁蹄合围的前一刻,锁南奔的帐幕中剑拔弩张。

  鲁温赤与五位同伴都到了,六位神秘客全部到齐。

  锁南奔左右十八名慓悍的大汉,全是乜力克部大名鼎鼎的勇士。

  二十五个人席地而坐,鲁温赤拍着地毡咆哮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派人行刺,你也该派个得力的人,派个不受注意的人,而且怎能在光天化日下行刺?你派那金毛虎兄弟去,老黄毛是举城注目的人物,你不是太过愚蠢吗?你是这样办事的?你的人死了不要紧,可误了我的大事,用这种脓包去行刺,我自己不会去办吗?”

  锁南奔脸色阴沉,冷冷地说:“金毛虎兄弟两人可不是脓包,阁下说话要小心了。”

  “为何不是脓包?他是全城人人恨之刺骨的人,却又想逞英雄,其实心中有点虚,怕万一暴露身分他将死无葬身之地,失手并非意外。他如愿以偿了,曝尸王府门口悬上吊杆,而我的事也被搞砸了。”鲁温赤仍在咆哮。

  “别忘了,我还有第二次,甚至第三次的机会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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