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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八


  在关外一带的游牧民族,生生世世与天争,与人争,只有一个目的:活下去,好好活下去。因此,自然也产生了一些贪暴残忍掠夺成性的人,锁南奔便是其中之一。乜力克部的人,在苦峪逃难寄人篱下,打回故土的心念比哈密人要迫切得多,但锁南奔却是不愿返回故土的苟安派中坚人物。

  不愿返回故土的人,自有其不愿返回的原因,眼前的生活环境比过去好得多,便是原因之一。锁南奔本人天生神力,慓悍绝伦,他精通汉蒙回番语言,而且为人阴险狡诈,他不但自己培养了一群专以劫掠为生的浪人亡命,也勾结安西盟的人作为后台,成为苦峪地区的恶霸,声势壮大羽翼已成。

  天黑不久,两匹健马来自苦峪城。

  皮帐中,脂灯发射着暗红色的光芒,前帐的地毡发出温暖的气息。上首盘膝坐着豹头环眼八字大胡的头目锁南奔,左右是八名健壮如牛佩了刀的手下,一个个抱膝而坐,相貌狰狞。

  客位坐着两个人,右首的人深目高额,有一个大鹰勾鼻褐黄色的虬髯乱七八糟,佩了一把回刀,腰带上加带一把弧形短匕首。他就是鲁温赤,一个来历不明的人。另一人有点像汉人,皮帽戴得低低地,浓眉下有一双厉光四射眼神凌厉的怪眼,带了一把沉重的砍刀。

  鲁温赤面前,放了一个革囊,囊口已打开,露出里面一些首饰,金光闪闪,手工精细,一看便知自汉人名匠之手。他将革囊向前一推,用蒙语说:“这就是交换的条件,我等你答复。”

  锁南奔贪婪的目光,死盯革囊,口中却泰然地说:“这点是不够的,你要再加一些。”

  “没有了,就是这么多,这一袋金饰,可以买三十余匹上马和两百条羊。你不接受,我去找别人。”鲁温赤斩钉截铁地说。

  “我锁南奔不接受,谁敢接受?”

  “我去找东沟枝丹。”鲁温赤冷冷地说,一把取回革囊。

  “慢着。”锁南奔大叫。

  “怎样。”鲁温赤问,接着哼了一声说:“找枝丹,一半也够了。”

  “你为何来找我?”

  “你锁南奔信用可靠。”

  “我要问问那汉人的底细。”

  “没有这样的规矩。”

  “那……该知道你为何要他的命。”

  鲁温赤将革囊揣入怀中,冷笑道:“你这人反常,不懂规矩,咱们没有可谈的了,这笔交易取消。”

  “慢着!”

  鲁温赤冷冷一笑,大声说:“我送礼,你杀人,你不问我,我不问你,这是规矩,你怎么变成生手了?”

  “你不供给消息,显然不肯合作,不合道理。”

  “姓名相貌部告诉你了,你还要什么消息?你不知道自己去查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你不干……”

  “我接受了。”

  鲁温赤将革囊取出欣然地说:“一言为定,两天以内,我要见尸。”

  “一言为定,两天之内你可以见尸。”

  鲁温赤挺身站起,说:“下手愈快愈好,派出的人,必须小心,那家伙十分厉害,如果一次失败,再也不会有下次了,希望这袋首饰属于你的。”

  “一句话,保证你不会失望的,首饰当然属于我的。”

  鲁温赤将革囊递过,大声说:“但愿如此,喏!这是你的珍宝。”

  锁南奔在靴统内取出一支雕羚,抛过说:“喏!这是你的受托信物。”

  “我静候佳音。在下有事待办,告辞。”

  林华在西街扑了个空,那六位神秘客人已经先一个时辰离开了,去向不明。大漠之狼兄弟整整花了一个时辰追查,最后得到的消息是神秘客人已经离城了。

  次日一早,七人分头追踪。

  林华从南面开始查,他必须把握住这根线索,查个水落石出,揭发这六个神秘人物的阴谋,在他的心目中,他们如不是如意散人三位老道弄的玄虚,便是安西盟的人在搞鬼,二者必属其一,不将这些人赶走,在苦峪办事必将受到无边的干扰与牵制。

  离城二十里余,接近了山区,远远地看到有面小山的南面背风处,建了十余座帐幕,看形式便知是回帐。一般说来,回人最为清洁华丽,番帐最为简陋,蒙帐最坚实。内部的陈设,回帐仍然荣居第一,番帐仍居末座,大多数番帐内部连垫毡都不设,坐卧皆就地方便。另一特点是回帐要小些,多设帐少住人,如果这位一家之主有四位妻室,建四座帐平常得很,另建的奴帐,外表不神气,但仍比番帐小得多。从生活环境分别各族的进化程度,一目了然。

  接近至半里内,便有两名回人迎出,是缠回,头上的白布缠头巾十分别致。

  他至相距五丈外勒住座骑,下马迎上。双方欠身鞠躬为礼,他操着回语笑道:“打扰贵帐了,在下是汉客林华,请见贵帐的主人。”

  “汉客有何贵干?”一位年轻回人打量着他间,眼神似无惊讶表情。

  “讨些水喝,再就是向贵主人打听一些消息。”

  “哦!请进帐谈谈。”青年人说,含笑上前接过缰绳,在拴马柱上拴好座骑,掀开帐门又说道:“请在客帐稍候,我去请家主人出见。”

  两名奴仆献上奶酪,不久,后帐门一掀,进来了三个人,两是奴仆,领先的主人,衣着华丽相貌堂堂,有一双略带淡碧的眼睛,一看便知是所谓纯种回纥人,身材高大健壮,笑容可掬,行礼毕就坐,操着生硬的汉语说:“我叫拉克威,汉名叫罗维,世居哈梅里,家先祖阿老丁,曾在天朝京师客居三载。”

  林华一怔,说:“阿老丁?是不是曾任天朝使者的阿老丁?”

  “咦!你知道家先祖的事?”

  “只知道大概,家父曾任职同文馆,所以略有所知。当年都督濮英练兵西凉,出师开辟哈梅里商路,哈梅里,故王元朝宗室兀纳失里王在大兵抵境时,遣使纳歉归附,派令先祖阿老丁入朝贡马,后来奉命至畏吾儿各回部宣谕天朝威德,甚有建树。但你们怎么也到了苦峪?”

  “兀纳失里为人横暴,与别部仇杀,却驱我们回人为前锋,而且一再对朝廷无礼,要求朝廷在延安、绥德、平凉、宁夏开四地互市,派甘肃都督宋晟出兵严禁,兀纳失里失望之余,各方阻遏西域回纥诸部的贡使,更派兵截杀从间入朝的使者。朝廷一怒之下,派宋晟与都督佥事刘真出兵讨伐,八月间兵抵城下,乘夜攻城,四面围攻。守将投降,兀纳失里黎明突围,以三百匹带了辎重的马开道,军兵因夺马而疏忽,被他带领家属遁入西域,其余王室及国公,王子等重要部属,全部被杀或被俘。那次围城,家先祖回四部远在二十里外,远迁至哈密东面安身,其后兀纳失里遣使向朝廷请罪,朝廷宽大为怀不咎既往,得以重返故地,但家先祖所率的回部,却不愿再受蒙主统治,不再迁回,吐鲁番入侵哈密,家父便率部众南迁,至今已有二十年了。家先祖受朝廷封爵,荣任天朝使臣,因此以汉人的眼光看来,我也算是官宦世家呢。”

  “哦!原来如此,在下失敬了。”

  拉克威豪放地大笑,鼓掌之下,立即有两名奴仆奉上一个漆托盘,盛着两只白玉杯,一只水晶八宝长颈瓶,里面盛着琉璃色的美酒。仆人分别斟上酒,屈一膝跪奉主人,由主人先取一杯一饮而尽,再跪呈客人。

  “贵客远来,深感荣幸,你将是我的上宾,可在我这儿作客三五日。”

  “这个……”

  “林华,处事无奇但率真,我回族部落人与人之间,不分上下一律呼名道姓,不像你们汉人礼数多,入境随俗,你叫我罗维也好,叫拉克威也好。我知道你会来,所以在此地等你,你果然来了。”

  “你在此地等我?”林华讶然问。

  “是的,你到达本城之前,我已经知道了。”

  “你知道我的来意?”

  “你不是甘肃巡抚王朝远派来的密使吗?”

  林华心中一动,不承认,说:“你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?”

  “当然,本城确也派有人在关内探动静,但除非朝廷的大军出关,其他的小事不会回来呈报。本城盛传王巡抚反对右都督兴兵,干扰哈密人打回故乡,这是谣言,王巡抚管不到关外事,同时不会干涉哈密人收复失土。”

  “那…”

  “是那些不想打回哈密的人,所故意放出的谣言,他们希望就在此地安居终老,希望罕慎停止军备放弃收复故土的念头,希望苟且偷安过太平日子。”

  “你的想法如何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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