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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“九年前,吐鲁番再侵哈密,忠顺王王母被俘,都督罕慎带部众再次逃至苦峪。自从忠顺王卜列革死后,王母弩温答失里主政。这老虔婆是瓦剌酋长也先的姐姐,是瓦剌人,居心叵测,拒绝让卜列革的族人主政,朝廷居然听从老虔婆的话,至今妇人当政。哈密本就强邻四伺,这一来不啻自掘坟墓,致有九年前的吐鲁番再占哈密的后果。那次老虔婆被俘,孙女也被吐鲁番的阿力速檀(苏丹)收为妾侍。右都督罕慎带领徐众逃至苦峪。朝迁不发兵援救,目下只好在苦峪苦守待机打回哈密。目下盘据在哈密八城的人,是阿力速檀的妹婿牙兰。牙兰是西域有名的强盗,天生神力,勇冠三军,而且心狠手辣,诡计多端,有狮般骁勇,有狼般贪残,狐一般狡狯,所以绰号叫火狮。罕慎为人不坏,而且也勇敢英雄,可怕定了火狮牙兰,始终不敢兴兵光复故土。朝廷派嘉峪关的戎卒,帮助罕慎筑苦峪城,正式将哈密卫迁至苦峪。罕慎不想老死苦峪城,他在等机会光图故土重回哈密,可惜他怕牙兰得要死,希望牙兰死掉方兴兵反攻。看来,这希望不大,两人年岁相当,恐怕他自己也许死在牙兰前面哩。”

  回人的酋长,回语称为苏丹。大明的官方文书,译音既称音译速檀。火狮牙兰本是曲先卫的番人,曲先卫位肃州西南,属青海的西宁卫管辖。番人也就是古西戎人,汉称西羌,唐称吐番信佛教。牙兰年幼时,吐鲁番在永乐年间蹂躏曲先卫,牙兰做了小俘虏,在吐鲁番长大,信了回教。成人后勇而多智,桀骜凶残,纠集亡命组成大漠盗群,慓悍绝伦勇冠群盗。后来被苏丹王阿力所赏识,罗为死党并招他为妹婿,从此他摇身一变,从逃奴强盗变成贵族,不但对大明皇朝是一大威胁,而且也是他本族番人的祸胎,一而再屠杀番人,迫使番人每年献奉大量女人和牛马。在西城一带,火狮牙兰的名号,令回、番、蒙各族的人闻名丧胆,大明皇朝的官兵也畏之如猛兽。

  林华不过问这些事,追问道:“哈密卫既然迁至苦峪,为何有哈密的回人流窜至肃州东北边墙一带劫掠?”

  “哈密残破,族人四散,右都督罕慎只带了六千帐南奔,人口不足两万。其他的人有些做了吐鲁番的奴隶,有些流窜至瓦剌与鞑靼地境。肃州东北的下古城堡,本就是至哈密的古道,那儿是瓦剌人与鞑靼人的游骑活动地区,易于藏身而且觅食容易,并不足怕。”

  “那面的人,与苦峪有否往来?”

  “有,每隔一两年,他们会派人到苦峪,打听何时可打回故土。”

  “哦!这次到苦峪,可能不虚此行。”林华颔首自语。

  “林兄到苦峪有何要事?”

  “要打听一个人的下落,届时尚请罗兄引见苦峪的朋友。’”

  “一句话,包在我身上。”罗山拍着胸脯保证。

  “一切拜托,不胜感激,咱们早早歇息,希望今晚平安无事。”他站起说。

  “此地极少有人前来,可以放心安歇。”罗山极为自信地说。

  对面壁根下尚未就寝的大漠之狼笑道:“谁也不会想到此处废墟有人歇宿,确是安全,距大道甚远,旅客即使不到回回墓歇宿,也会在路旁过夜。有游骑行劫,也不会到这里来的。

  “今晚咱们最好警觉些,切记兵刃不可离身。”他一面说,一面走向自己的睡处。

  “怎么回事?”铁金刚问。

  “日落前,我发现大道上有人驻马眺望。”他和衣躺下说。

  天气开始转寒,气温急剧地下降,躺在草中,裹上两床毡也觉寒气袭人。

  四更天,外面万籁无声,远处传来一两声狼嗥,令人闻之毛发森立。屋内,鼾声震耳,铁金刚的鼾声更惊人。

  隐隐传来了蹄声,有十余匹健马悄然向废墟接近。

  林华对时间的控制非常准确,四更末五更初必定醒来,那是他练功的时辰。在闯荡江湖期间,白天里能练功的时间并不多,必需避免惊世骇俗,因此未晚先投宿,尽可能早些休息,以便四更起床练一个更次的功,常年累月风雨无阻,持之有恒不敢荒疏。练功像是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。江湖人也就是玩命的人,艺业只许进不许退,退等于是自掘坟墓,除非想退出江湖,不然非进不可。

  他徐徐掀毡而起,屋中昏黑,星光从天窗和破壁洞中透入,隐约可看到屋中的模糊景物。他练了夜眼,只需些少微光,便可看到附近的景物。

  大漠之狼兄弟俩挤在一堆,熟睡如死。

  天山四奇只可看到三个人影,原来罗山与罗丽相拥而眠。

  他悄然佩上剑出屋,心说:“这些化外人真是怪,即使是兄妹,二三十岁的人了,怎可相拥而眠?”

  刚出屋外,寒气袭人,刚呼出一口长气,便听到了轻微的蹄声。起初,他以为听错了。最后,确定是蹄声。

  他向下一伏,以耳贴地倾听。

  “唔!最少也有八九匹座骑向此地接近。”他自语。

  他确定人马确是向此地慢慢接近,心中一动,忖道:“难道说,是妖道纠集党羽追来了?日落前那两人两骑,是不是妖道派来跟踪的人?”

  相距尚远,不能确定是不是妖道派来寻仇的人,也许是游骑虏匪,在未与对方冲突之前,也不宜前往贸然迎上,免滋误会。

  他油然生出戒心,但并不在乎,略一活动手脚,先着手练气。他练功的顺序,平时如果没有意外阻挠,必定依次是练气、拳掌、兵刃、暗器、练力。

  一刻过去了,他正进入忘我之境,盘坐在草中灵台清明,万念俱消。

  蹄声消失了,消失处约在里外。

  两刻、三刻、半个时辰……他散去气功,虎目中神光徐现。

  远处传来了三两声狼嗥,东面的清真寺废墟有了响动,声息虽轻,但逃不过他经过千锤百练的锐利听觉。

  “老兄们,你们最好别找麻烦。”他心中暗叫。

  不速之客光临,隐身在附近,人数不少,来意不明,他岂肯随便移动?星光朗朗,视力可及三五十丈外,但如果不是穿了白衣,或者不知移动,敌动我静,必可令对方无法发现。

  不用练拳掌兵刃了,他要看看这些人是何来路,反正在这三不管盗贼横行的地带,任何人皆有权怀疑对方的来意。他开始默运神功,手足各自相对发劲。

  废墟中,暗影一闪,从一堆础石闪入一堵断墙后。接着,第二个黑影也一闪即没。

  “他们是有所为而来,不然为何如此谨慎,为何如此神秘?”他在想。

  久久不再有人影出现。久久天色突然比先前更黑更暗。

  “黎明前的阵黑光临,黎明快到了。怪,他们为何不再移动,难道是投宿的人?但……他们为何将座骑留在里外,为何鬼鬼祟祟?”他散去真气与劲道,将剑悄悄改系背上,全神戒备。

  西面的破屋西侧,有踏草声传到。

  “咦!包围,人数不少。”他心中暗叫。

  四周是断壁、颓垣、乱石、草丛、矮树,极易隐身,不接近空旷处,不易发现。他安坐不动草掩盖至他的肩项,如不留心,很难发现他坐在草中的身影。

  他所坐处距门口约有六七丈,仅可模糊地看到屋前的景物,至于屋后,他却无法看到了。

  是敌是友,即将分晓,阵黑消退,东方曙光微露。

  第一个黑影在屋左的石堆中窜出,贴在门侧向屋内张望。

  第二个黑影快速地进入屋内,像一头灵猫。

  寒露甚浓,深秋野草刚开始枯萎,在草中行走,如果缓慢移动,便不会发出多大的响声。但草虽被露水所润滋,响声虽微弱,仍难逃过耳力极佳的高手。

  身后有人,而且脚下甚快,大概已发现同伴进入屋中,急于跟上声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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