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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


  下古城堡南面十里,地名临水堡,这儿是西上东下的分道处。也是四面八达的交通中枢,东西大官道经过此地,西至肃州四十里,东至双井堡六十余,南至河清,清水堡与金佛寺堡。申牌末,瘦马进入堡北门,恰好赶上闭堡时分。

  白天炎阳如火,灼热如焚,晚间风寒霜浓,夹衣不耐五更寒,不论军民人等,晚间除了巡逻守哨的人,全都不愿外出,这儿没有夜市,外出也无事可为。但三更时分,林华却像鬼魅似的,出没在全堡五家客栈的暗影中,神出鬼没像个无形质的幽灵。

  一早,四匹健马出了堡门,奔向河清站驿,东南行归心似箭。

  十里地前面出现一座小山,山下有一条小河,土名儿叫做庙儿沟,水深仅尺余,没设有桥梁马儿必须涉水而过。

  第一匹马越沟冲入前面的树林,路面突然出现一个头挽发结,身穿孔雀蓝夹缎子劲装,身材高大的人,外披同色同质大氅,半统马靴擦得亮闪闪。人是衣装,佛是金装,他正是林华,换穿了华丽鲜明的衣着,像是换了一个人,显得生气勃勃,器宇超绝。

  “诸位,四海堡的消息尚未传到,便打道回府,为何不多等些时日?”他拦在路中冷笑道。

  第一匹健马上的骑士,赫然是换了黑衣的红衣吊客。一个以红衣获得绰号的成名人物,居然换了衣着,确是令人大感不解。

  “咦!你……”红衣吊客勒住座骑骇然叫。

  “我,林华,甘峻山一别时日无多,阁下难道如此健忘么?”

  第二骑冲到,是只有一条右手的独臂丧门,拔剑叫:“阎下欺人太甚,联手拼死你这小辈。”

  “阁下,又想找麻烦么?”第三骑鞍上的冷面判官怒叫。

  四匹马一字排开,第四匹马上的大头虎悄悄伸手入囊取暗器。

  林华淡淡一笑,招手叫:“下来说话。在下要提醒你们,甘峻山在下的警告言犹在耳,你们却忘得一干二净,在下只好拦路提醒你们了。”

  “你这话是甚么意思?”红衣吊客硬着头皮问。

  “边城野鬼在下古城堡,挑唆四海堡的人图谋劫镖,借刀杀人,而且意欲将在下置之死地,他的阴谋诡计在下一清二楚,先一日已被在下擒住,并迫供痛惩,你们不必指望他赶来会合了。你们必定认为在下的警告是空言恫吓,因此敢挑拨四海堡的人出面劫镖。你们说吧,要怎办才好易地而处,又该如何?要不是四海堡的人目空一切,不尽相信边城野鬼的夸大说词,只派出十个人劫镖,也许可以得手呢!倾堡而出八面埋伏,在下双拳难敌四手,你们的诡计便不至于落空了,你们说吧,该怎么办?”

  大头虎对那天在甘峻山心怯认栽的举动,一直耿耿于心事后愈想愈不是滋味,深觉脸上无光,希望能找到扳回脸面的机会。这时他已在右掌心挟了三枚三棱刺,早已盘算妥当,蓦地大吼道:“咱们用马踹他!”

  座骑刚举蹄,马胸便插入一把飞刀,马的冲劲并未消失,疾冲而至。大头虎本想在马儿冲击对方躲闪时发射暗器偷袭,谁知马儿只冲出八尺,突然屈蹄长嘶而倒,骤不及防,突然被掀下马来,向前栽翻。危急中,他竟然不死心,三棱刺悄然脱手,吸腹提气人向侧翻,飘落左方丈余轻灵地落下。

  “砰”一声大震,马儿冲到,在地面挣扎,起不来了。

  他刚站稳,便看到丈外站着冷笑的林华,大氅掀开,露出劲装外扣着刀靶森列的皮护腰,右手掂弄着三枚银光闪闪的六寸长三梭刺,盯着他冷笑道:“阁下,你在班门弄斧,暗器祖宗千手神君的亲传弟子,如在光天化日面对面之下被暗器击中,未免不近情理。阁下,还给你。”

  声落,银虹乍射。在大头虎这一面,却仅能看到淡淡的三颗银星,相距仅丈余,看到银星已来不及闪避了,快得几乎不易看清,银星一现便已到了胸腹之前,成品字形射到。他大骇,扭身急闪。

  晚了,他感到左胸和右胁一麻,属于他自己的两枚三梭刺,已无情地射入他的体内,劲道极为凶猛,尖透背部,身不由己被震得退了两步。另一枚三梭刺射向后面红衣吊客的座骑,总算被他躲掉了一枚三梭刺,三发两中。

  马嘶震耳,红衣吊客的座骑左前蹄近膝处挨了一刺,马儿失惊跳跃,也把毫无防备的红衣吊客掀下鞍桥。

  这瞬间,蓝影激射而至,抓住了刚着地的红衣吊客,一阵子摔、翻、滚、掷,红衣吊客最后成了个没有骨头的人,瘫软在地动弹不得,眼珠子上翻,气如游丝。

  这一阵凶狠可怖的贴身相搏,响声震耳,惊心动魄,红衣吊客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,仆而又起,起而又仆,死去后来,天昏地黑。马上的独臂丧门与冷面判官,惊得手脚都软了,气血像是凝住啦!抓住判官头不敢下马相助。大头虎静静地躺在地上,呼吸已绝。一匹马也断了气,另一匹断了腿仍在挣扎,起不来,报废了。

  一般说来,练武朋友修为愈精纯,愈不肯与人角力,贴身相搏列为大忌,深恐对方使奸暗算,身上带着阴狠的小玩意防不胜防,像肘匕,膝外刺,拳背钩,腰簧刃等等,挨上一下,不死也得重伤,所以名号愈响亮的人,愈不肯与人拼拳掌。而这位林华居然敢放主动找红衣吊客角力,显然必有所恃,那一阵子快速绝伦凶狠无比的翻摔滚掷,声势之雄,技术之熟练,简直无懈可击,大胆泼辣、快速、精熟,以金刚搏小鬼的压倒性优势,把红衣吊客整治得死去活来,骨头几被拆碎,可怕之至。

  林华从容整衣,脸不改色,向马上的两个人说:“你两个也下来,咱们换一种打法,叫你们见识见识。”

  独臂丧门滑下马背,解剑丢下说:“咱们认栽,你瞧着办好了。”

  冷面判官也丢掉判官笔,冷冷的说:“你阁下平空管了这档子闹事,你会后悔的。”

  林华抬起独臂丧门的剑,冷笑道:“我这人做事,从不后悔,你大可放心。在下浪迹江湖,并非残忍好杀之徒,但对那些出手便要置在下于死地的人,必定以牙还牙,以眼还跟。对敌人仁慈,便是对自己残忍。也许我年轻尚未能体会仁道二字的真义,因此,我不能宽恕那些要杀我的人。为了活命,我必须尽可能设法保护自己,但绝不滥杀,对方不下毒手,我也不会要他的命明知放掉你们,日后我可能反而死在你们手中,但你两人并未向我下毒手,我仍然放过你们。老兄们,珍惜你们第二次拾回的性命,好自为之。”

  他拔出独臂丧门的剑,略一察看,不住点头。

  江湖人所用的长剑,与官兵们用来冲锋陷阵的剑不同,剑身轻而狭小,锋刃特利尖,不宜砍劈,以轻灵迅捷为主,只能用来一比一公平决斗。其次是读书士子与军官们所用的佩剑,剑身略宽,可以砍劈,用来自卫,当然也可作为装饰品,也就是最常用的剑。至于用来冲锋陷阵的大剑,长短不一,长的如八尺巨阙,短的有尺八断虹,全是可砍可杀的重家伙,长的双手抢动十荡十决人丛扬威,短的近身肉搏好用劲,拨枪架刀运用自如。

  独臂丧门的剑是狭锋剑,剑身尖锋一尺三寸留有血槽,有点像刺,打磨得晶亮夺目,光可鉴人,像是新品,锋刃完整利如剃刀,剑身的厚度比决斗用的剑厚,但仍有弹性,剑锷如花瓣,可挡,可托,可击,护手绰有余裕。桃形的云头,不挡手。剑穗是织金流苏串了颗鸽卵大的祖母绿雕凤宝石。整支剑重心在中前,不习惯的人会感到不趁手。

  他试行拂动,盯着独臂丧门问:“这把剑我认识,你从何处得来的?”

  “在开封府买的。”独臂丧门沉着地答。

  “买的?关中太白门镇山之宝飞凤剑?居然会在河南开封府出卖?太白门开山仅有三十余年,曾经出了几位风云人物。他们的祖师爷终南剑客徐耀,艺惊群豪名震武林,目下仍然健在,隐居太白庄安居纳福,门下第三代弟子关中一龙二凤,江湖声誉正如旭日初升,不论人品艺业,皆无可非议甚获好评。在太白门的门人未死光之前,这把剑不可能落在旁人手中。”

  “长剑到处有卖,天下的剑何止万千?谁说这把剑叫飞凤?”

  林华指着剑锷前一寸的剑身亮度有异处,冷冷地说:“天下间剑虽多,但铸剑的人各有不同兵器店打造的剑虽有一定的尺寸,但每把剑亦有些不同。至于武林中成名人物,成名以后多数的高手皆根据经验与本身修为,另行铸造趁手的剑,不管是请名匠或是亲铸,剑身必定留下代表自己的名号或图案为记,请人造的,也必定有两种刻记。终南剑客的父亲,是关中兵仗局的名匠,他会铸剑自无疑问。他能在江湖成名,得以开山立派成为一代宗师,得力于乃妻凌云凤吕凤襄助,因此在剑身刻了一头飞凤以纪念乃妻,所以称为飞凤剑。你在外面添了一道连接剑锷的铜环,掩上飞凤图案,但此剑的形态与特色,却是无法改变的,天下间止此一把,绝无相同的飞凤剑。你瞧!”

  他两指挟住剑的重心,信手飞掷,剑画出一道平稳的光弧,“嚓”一声贯入三丈外的一株树干,入树五寸,剑轻微地振颤,发出隐隐龙吟。他上前拔剑,又道:“终南剑客的飞剑绝技,可伤人于十丈外,所平藉的就是这把剑。其他的剑,重心在后,不管掷剑的人内力修为是如何浑厚高明,绝不可能令剑在五支外依然保持有规律的飞行路线,必将翻腾偏向,不信你可用红衣吊客的剑试试。”

  “但……任何剑皆可掷出杀人。”

  “绝不可能像标枪般杀人于五丈外。这与飞刀术的道理相同,掷时算准远近,令飞刀旋转恰好在及体时刀尖转向前面,稍一计算错误,便会变成以刀柄击人了,掷剑的情形也是如此。当然,飞刀种类繁多,千奇百怪,在下的飞刀便是重心在前,掷出则不会翻腾旋转,对方只能看到一点寒星,不知是飞刀。”

  他到了死马前,拔出自己的飞刀,在马身上擦掉血迹扬了扬,插入插冷笑道:“我不管你的剑从何而来,但日后见了太白门的人,我会将实情告诉他们。我不客气,这把剑我要定了。带了同伴的尸体,你们快滚,远远地离开河西,免得日后碰面大家不便。”

  说完,佩上飞凤剑,入林扬长而去。

  巳牌正,瘦马出边墙,踏上至金塔寺堡的大路,驰向莽莽草原。

  接近至昨日与四海堡的好汉交手处,十六骑士全副武装久候多时。为首的人发现林华毫无所惧地接近,脸色渐变,向问伴说:“这家伙好狂,远在三里外他便可以发现我们,居然毫无回避的念头,仍然向咱们接近,可恶!我先给他一箭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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