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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


  这山在方外羽士们来说,算是三十六洞天的第二十八洞天,被那些牛鼻子们装神弄鬼,平空为这座名山加上许多神话。山上有座会仙亭,据说原是蔡经的宅第,就是汉代力士王方平与麻姑相会之处。

  至于麻姑其人,可能也是荒诞不经的神话。据说她是建昌人,是古代的一位女仙,修道于牟州东南姑余山。宋徽宗无聊得极,竟会封她为真人。

  神仙传形容她说:“王方平降于蔡经家,召麻姑至。是好女子,年可十八九许,手似鸟爪顶中有譬,衣有文章而非锦绣。”

  乖乖!女人生有一双鸟爪,未免令人倒胃口。

  她的真实年龄,且听她对王方平所说的话:“有目以来,已见沧海三为桑田,今海水复清,浅于往昔矣!”

  想想看,她该有多大年纪?沧海桑田这句话,源出于此。但至今流行的麻姑献寿图,虽取长生不老之意,却没将鸟爪画出。

  至于麻山的脍炙人口,大概是始自唐朝大历六年,颜真卿任抚州刺史,根据神仙传所说,写了大小字各一本“麻姑仙坛记”,大字本在抚州,元朝时毁于火;小字本在建昌,被一位专吞公物郡守纳入了私囊。总算他还有点良心,命石工摹刻了一块石碑往下任移交。目前所传的拓本多是翻刻的,真本千金难求。

  在明代,麻山道观香火之盛,可算得空前绝后。荆山老叟的师兄无极道人,就在麻山西麓宜河之畔。

  这里人迹罕至,比前山相去天壤;因为至麻山观光的游手好闲人士,大多由抚州至建昌府登山,从宜黄去的可说绝无仅有。

  文俊对这一带地理毫无所知,盲人瞎马沿途摸索,他该走宜黄的,却向建昌府赶去。

  这天酷阳高照,自抚州至建昌府官道,现出了雄伟俊美的梅文俊身影,青衣巾打扮,背着小包裹,腰带上插着一条不三不四的破布卷儿,胁下悬着一个布袋,那是已掩上形迹的天残剑和百宝囊。脸上风尘仆仆,只有朗星也似的神目,炯炯有神。青色土布衣和满身风尘,掩不住他那绝世的风标。

  官道沿汝河(抚水)迤逦南下,这一带还是鄱阳盆地的范围,阡陌纵横,稻香四溢,远望南方绵绵起伏的崇山峻岭,他仰天呼出一口长气,喃喃自语说:“师父,俊儿已看到了麻山。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;俊儿将在这儿随师伯埋头苦练,势取宇宙神龙项上人头,血祭师傅你在天之灵。”

  看看到了清泥渡,算是进入了山区。正走间,猛听身后蹄声急如骤雨,奔来了两匹骏马,尘埃飞扬,来势奇急。

  文俊扭头一看,向左横跨两步道旁,突想起三年前荆门道无端受辱的情景,不由剑眉一竖。

  两匹马风驰电掣似的一掠而过,鞍上两个一身青色劲装背插长剑的大汉,伏鞍连头也没抬,策马狂奔。文俊也自顾赶路。

  不久,身后衣袂飘风之声大起。他情不自禁扭头一看,不出一怔。两个头戴九梁冠,身穿道袍腰悬宝剑的青年道士,左手背在身后,右臂大袖飘飘,光天化日之下,也不怕惊世骇俗,竟用绝顶轻功身法赶路。两人面目倒生得不讨厌,只是眉宇之间,那目空一切的傲岸神情,令人有点儿不太舒服。

  两道人意气飞扬地超越文俊身侧,行云流水似的一掠而过,并不向文俊瞧上一眼,身法着实高明。

  文俊暗中喝了一声采,也惑然不解,心中一震,他想:“这是武当的八步赶蝉,入神返虚之境了吗?”

  一面想,一面暗中提气。他在这下山后一月中,出生入死,胆气愈宏,经过绿眼鬼王和伏虎神僧的黑砂尸毒掌与两仪真气所击,还有黑腐魔的着意成全,体内玉桨所洗筋骨,潜能逐步发挥。而且,他日夕不闻断地以九如心法行功,功力愈来愈精纯浑厚,只是他不自知而已。对自己日益精进的奇怪现象,他始终不知其然。

  这时,他心中一动,低头暗忖:“恨海狂人的八形散手,固然大佳,但却无黑尸魔的九幽魅影来得诡异秘奇。我可不可将这两种功力揉和应用?以八形之浑雄,补魅影之不足,以魅影之诡秘,辅八形之长,岂不更佳?说不定我可以创出九幽凌虚魅影的奇功呢!”

  想到就做,丹田先天真气发如怒涛,奇经百脉真气充溢。“九幽魅影”本就是“凌空虚渡”的旁支,是真正的上乘心法,真气一提,浑身轻灵,似若破空飞去。但他却以“苍鹰下搏”的身法向下沉凝,更以“熊蹲踞”强行抑止“蛇缠滑”,硬将身躯保持在不上不下,不距不滑之间。这一来,除他自行举步以外,竟可以保持在地面上一尺左右。许久亦不会下坠。他心中狂喜,浑身都是劲,猛又一提真气,双足踏着浮尘表面,竟然未露履迹,悠然地一步步向前走。

  起初,仅能支持半里左右,后来,竟能远至两里以上。他恍然大悟,暗笑道:“原来这不可能之事,如果功力火候够,更能刻苦用功,却是可能的呢!八步赶蝉用来赶路,又有何足怪?”

  其实他错了,那两个道人只是偶然高兴,赶上一程而已,要用八步赶蝉长路,连目下武当硕果仅存,功入化境的元老“天极三老”也没有这份深厚的功力。

  他凝神运功,沉浸在自己神奇的创意里,但耳目仍留意四周的变化,恐怕有人认出他的身份。

  自从和阎王谷的绿眼鬼王见面,力歼巡谷高手后,他对阎王谷的人深怀戒心,不愿让他们看出自己的行藏。

  他刚换过一口气,身后已远闻蹄声,他赶忙散去劲道,踏实地赶路。不久,蹄声不徐不疾已近身后,五匹骏马先后在他身侧掠过。鼻端嗅入一丝幽香,令人心神为之一爽。抬头一看,只见到五个背影。前三匹并辔而行的,是三个身穿青绸对襟,绣金花边莺带,猿臂虎肩的少年人。后两骑是穿月白紧身,身材窈窕的少女,五匹鞍旁都插着长剑,从容缓骑而行。

  两位姑娘一样高矮,由背影看出,柳腰纤纤,云鬓堆绿,矫健婀娜,端的令人暗中激赏,不用猜,准是一双绝色美人儿,带刺的娇艳玫瑰。

  五人五骑纵马而行,并未留意道旁的文俊,他也是无心,更没把马上人的脸貌看清。他怎知这五个人和他有切身关系呢?

  一别三年,但面貌不可以认识的啊!三个后生中,两个正是翠园的两个小捣蛋,东方英和东方群。另一个是文俊的义弟徐廷芳。两位姑娘不用说,定是徐廷芝和东方玉了。他们五个人在长江中相识,一见如故,竟然走在一起,怎会想到在途中和文俊相错而过呢?假使这时六人见面,也许尔后少发生多少事故。

  五人五骑的身影还未消失,文俊又感到身后衣袂风又起。片刻,两个身穿黑白劲装的身影,快逾奔马,在他身旁掠过。

  文俊心中一怔,暗道:“怎么,今天这条路上难道将有事故发生?这两个人用的柳絮随风身法,崆峒的俗家弟子也由关中赶来了。”

  他将脚步略为放快,泰然紧走。不久,清泥渡在望。

  这是一座地当要冲的小镇,座落抚水之西,对岸有条大道通往东面山区,乃进入金溪的大道,但并不通车驿。南面的官道通往建昌府,距此还有八十里,所以这里不但是交通要道,也是落脚打尖的好处所。

  小镇不大,但村店极多,自南至北仅有一条小街道,长不过百十丈,倒有一二十座客店和酒肆。

  这清泥渡平常极少有高贵的客人在此住宿。自建昌至抚州,名义上上相距两百里,其实只有一百八,恰是车马的一日脚程,只有脚夫们担子重脚程慢,只好在这儿委屈一夜。

  文俊入得镇来,在靠渡口处想找一家小店歇脚。街道窄小,人并不多,南来北往的客商,大多已找小店打尖。他信步行去,远眺渡口以南耸立着一座酒楼,酒旗儿高挑,金字招牌上三个大金字:“瞰江楼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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