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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二


  凤姑娘不由一怔,讶然问道:“你……你是什么意思?”

  “没什么意思,我生平不受人恩惠,也不惯受人戏弄。在下有眼无珠,错把女侠当作深闺弱质,一千万个该死。姑娘,你当快意了吧?”

  凤姑娘呆了一呆,粉面泛霞,温婉地说:“人生本是平凡而又玄妙之事,偶尔游戏风尘,也算不伤大雅之举,你何必太过认真?何况我姐妹并无恶意啊!”

  “姑娘,你曾经体会过被人愚弄过的心情吗?”

  凤姑娘无言垂下头,她这一生中,在顺境中生长,在宠爱中度过黄金似的童年,确是没有机会体会这种心情。正自沉吟他的语意,却又听他说道:“也许在下误解姑娘的好意,也许是你我的人生境遇相去太过悬殊,故尔感受相去天壤,一句话──在下不受恩惠不惯愚弄,今天在下身受伏虎神僧两仪真气所伤,只怪我自己学艺不精,自取其辱,不敢糟蹋姑娘的武林至宝东海神丹。”说着说着,慢慢向官道退去,突然转身走了,步履有点踉跄。

  “你……你的伤如不早治,势将……”凤姑娘惊叫,但文俊那颤抖的嗓音却将她的语音打断了:“要不了在下的命,千古艰难唯一死,也没什么了不起,不劳费心。”

  绿影一晃,两姑娘已拦在他的身前,凤姑娘委婉而平静地说:“你怎么这般倔强啊!两仪真气可令百脉凝而后腐,只消略侵肌肤,虽伤者不自觉,亦难挨过两个时辰,凝腐之间,死状奇惨。就算我姐妹失于检点,难道还不能获得你的谅解吗?你因我姐妹而受伤,你想,我们能安心吗?”

  文俊向侧横跨五步,木然的向前走,说道:“在下说过,这是我咎由自取,平生不愿受人施惠,姑娘如再啰嗦,休怪在下无礼骂你。”

  姐妹俩又晃身拦住他的去路,凤姑娘由于一念之间,观念转变,故尔低声下气相劝,这是她第一次对男孩子低头,可说甚是不易。文俊一再强拗,自古道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,她的容忍已至极限,太小姐的小性儿突然爆发,黛眉倏扬,闭月羞花的清丽秀脸一沉,说道:“你当真不识好歹?”

  “姐姐,不要逼迫他。我想人生一世,许多事绝不是一死可以了的,谁没有身后的疑难要事待办啊!”瑛姑娘接口说。

  她见文俊强傲的拒绝服用神丹,双方愈闹愈僵,芳心里焦急异常。她是深知这位姐姐的脾气的,故而以旁敲侧击之法打动文俊,免至弄得不可收拾。

  文俊随就说道:“是的,死,解决不了问题。但忍辱偷生,比死还难以忍受。姑娘们,在下不是不知好歹,我死不了。”说完,举步走了。

  斜阳透过枝梢,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地上。他脚步沉重,在后面看去,慢行的雄伟背影,上面背了一个包裹,显得那么孤寂、苍凉,头上三两乌鸦横空而过,发出一阵嘶哑的悲鸣,更显得背影益形孤独,予人一种苍茫凄迷的心头重压。

  目送背影缓慢而行,凤姑娘脸上的薄怒已经消失,只感到一种空虚无依之感,无情地打击着她那刚敞开了的少女心扉,也有无比的委屈涌上心头。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苍茫背影,只觉心中一酸,两行珠泪悄悄地挂下腮边。

  一张罗帕轻轻地拂掉腮旁的珠泪,身后响起姥姥慈祥的声音道:“孩子,要征服一颗高傲而无依的心,绝不是至真柔情以外的方法所能有效的啊!那孩子年不过十五六,身材高大掩不了他的年龄,小小年纪流落江湖,孤苦伶仃,定有一段心酸的往事,蒙蔽了他的灵智,但侠骨冰心,却是与生俱来,终有一天,他会返璞归真,还其本来的。我敢说,那一天一到,他那英雄肝胆和儿女心肠,终会拨云见日,显现于世人之前的。孩子,你一生娇生惯养,姥姥是了解你心中所受委屈的。”

  “姥姥,他……他会死的!两仪真气所伤之人,一个时辰之内,如不导气行功之法治疗,后果……”她伏在姥姥怀中,娇躯微微颤抖。

  瑛姑娘也六神无主地急唤道:“姥姥,快追上他,迟些儿可晚了。”

  这时,文俊已在官道转弯处消失,林木已将他的身形挡住。

  “是啊!我们快追。”

  凤姑娘离开姥姥的怀抱,绿影一动,快如电闪,向文俊追去。

  她一转过官道这一面,不由芳心一震。官道笔直,两旁林木繁茂,视界广阔,可以远望五里以外的茂林中景物,远远的五里大道中,一望坦荡,除了林空寂寂以外,哪有半个人影?

  在她身前一丈远近,鲜明地留下四五个凌乱的脚印,久未下雨,尘埃中的足迹,分明就是文俊的抓地虎快靴所留。除了这几个足迹以外,往前已经毫无足迹可寻了。

  “他已被人掳走了,我们快搜!”

  姥姥已不知何时已到了她的身后急促地说。

  凤姑娘大惊,纤足倏动,人已在左侧林中消失不见,姥姥和瑛姑娘则右侧隐入。

  一盏茶时候,三人重聚路中,脸上泛起惊怒的神色,而且鬓脚见汗。姥姥神情紧张地说:“短短瞬间,竟有人在我们左近将人掳走,这人的功力,简直匪夷所思。这人既有如许惊世骇俗之能,倒是我们蓬莱神山的劲敌,这时既不在附近三十里范围,定然已远出百里外去了,不然怎能逃得出我们的耳目?我们向南追。”

  凤姑娘心急如焚,娇啸一声,三匹灵驹应声奔到,三人飞身上马,向南狂奔而去。远远传来姥姥的声音道:“敌暗我明,姑娘,你这身黛……明……改……”声音已经模糊。

  文俊避过两位绿衣姑娘,蹒跚地转过官道转角处。他知道自己已被两仪真气震伤内腑,虽以九如心法将淤血和侵入经脉的余气排出体外,但内腑的震伤却不是马上就会痊愈的,由于生性孤傲,难耐绿衣女郎所加的愚弄,率直的拒绝她们的东海神丹,他要找地方先行将息,以心法自疗了。他已知九如心法有神奇的功能,两仪真气还要不了他的命。

  伏虎神僧那一招奇学,给他警惕不少,深感江湖阴狠之人大有人在,武学也诡异莫测,你虽有心和人硬拚,但人家却是暗隐杀着。江湖经验是全身之宝,也学乖了。

  两仪真气确被他排出体外,毫不发生作用。只是那一掌力道足可穿石洞金,他的内腑却禁受不起,被震得几乎离位,所以感到浑身疲倦万分,力道尽失,头脑也有点昏沉,只是神智仍是清明而已。

  转过官道弯曲部分,走不到十来丈。他内腑受伤,耳目自然没有平时敏锐,突觉背后右气海俞穴和胁下章门穴一麻,一阵香风扑鼻,人便浑身发软,突然知觉全失。

  他本有闭穴的功力,穴道本身也有天然的反抗外力的奇异本能,但内腑受伤,这种本能已经大打折扣,而且下手之人,大概知道他的功力了得,下手极重,双管齐下,都是重要大穴,不由他不着道儿。

  暗中劫持他的人一招得手,便隐入林中。十丈外有一个被茅草覆盖的小坑,黑黝黝的深不见底,这人躲入土坑,刚将茅草掩住穴口,绿影已快如奔电到了文俊被擒之所,接着凤姑娘即深入林中穷搜,她哪会想到有人竟会躲在路旁被茅草覆盖的小穴中呢?舍近求远,难怪她认为劫去文俊的人,定有惊天动地的本领了!

  文俊晕了片刻,躯体内神奇的本能逐渐发挥潜力,随之悠悠醒来,只觉眼前其黑如墨,他虽有夜眼,但亦无法分辨景物,这里实在太黑了。

  鼻中阵阵奇香冲鼻而入,这香亦不陌生,的的确确是从那迷魂奼女身上所发出的那令人心荡神摇的奇香。

  他仍觉浑身乏力,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,他仍可看到眼前不到半尺处,现出一个微泛白色,浑圆而丰满撩人的美臀,正在徐徐地轻摇。

  他暗叫一声“糟”!原来他正被人扛在肩头,正在缓缓地向更黑之处摸索前行呢!他人本雄壮高大,这时全身无力,上身倒垂在那人的背后,恰好眼光正落在眼前的美臀上。背他的人身材娇小而丰满,他只看出月白的罗裙,腰细裙窄,她那诱人的美臀,更为凸出。由于她正在摸索前进,所以虽然缓慢,但那轻摆缓摇的有节拍的颤动,更为撩人。

  可是文俊是一个未经人道的鲁男子大傻瓜,他可不欣赏这玩意,更厌恶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异香,心中一急,穴道突然自开。

  虽知他虽有自行封穴解穴的异能,可惜内腑受伤,力道还未恢复,背他的人又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。他一动,她已是惊觉,反手在他大腿根一按一拍,再往下一拉,他已从她的肩上滑下她的怀中,他只觉肩井一麻,两手两脚同时失去作用,她的双手将他拦腰抱住,手按在他腰脊两旁左右气海俞穴上,一阵按揉,他的先天真气再也提不起来了。耳听那迷魂奼女甜蜜蜜消魂荡魄的磁性嗓音笑道:“小冤家,瞧你不出,倒真有点真才实学,竟能自解我这独门手法所点的穴道,你别枉费心机了,我这次用的是‘顺脉制穴’任何人也解不了,亲亲,你放心,我不会亏待你的,谁教我爱你嘛。”

  “啧”的一声,亲了他一个香吻,重新将他扛在肩上,向前摸索前行。不久,又听到她快活地说道:“亲亲,这个怪地道好黑啊!走了将近一里,还不知通到何处呢!但没有其他办法哪,那两个绿衣小浪货和那老婆婆,在上面搜寻呢。”

  文俊不做声,他想运功冲穴。可惜!一方面是内伤未愈,真气无法凝聚。一方面是迷魂奼女的“顺脉制穴”手法特异,顺着经脉按揉,让整段所按之经脉一一自闭,这是久已失传的一种武林奇学,江湖中极是罕见。他连试十余次,全告失败,长叹一声,只好放弃冲穴之举了。

  迷魂奼女听他叹气,又吃吃媚笑道:“亲亲,别叹气啊!我相信你今后欢喜也来不及呢。”

  文俊恨得直咬牙,可是却无可奈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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