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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


  文俊一到潭边,便伏在乱石断岩之下,水虽奇寒刺骨,但他毫无所惧。直待午夜时分,方从水出口处,冒险爬上绝崖,悄悄掩回石洞。

  丝草坪上横陈着荆山老叟的尸体,五丈方圆内草坪全被压平和拔起,可见老叟死前,所受痛苦之烈。

  文俊几乎咬碎了满口钢牙,悲愤填胸,忍痛将师父尸体移入洞中,闭上洞门大哭一场。在师父手中,取出宇宙神龙的那颗千日醉,用布包好,纳入自己贴身小袋中。他还想取出师父胸内暗器,可是不忍心毁坏师父遗体,只好罢休。

  宇宙神龙的龙须针,乃江湖一绝,长约三寸,细小如发,平时卷成一粒黄豆大小,发时以内力真气打击,化成细丝直贯体内,任何内家气功亦难抵挡,一入人体,即顺经脉向内腑钻,然后向内卷缩,针上附有的奇毒随血液遍布全身,如千万虫蚁啃咬,肌肉筋骨慢慢收缩,这种痛苦比凌迟还惨。直待浑身缩小了三分之一,微血管全部爆裂,心脉方行停止跳动,铁打铜浇的好汉也无法忍受这种酷刑折磨。

  所以武林中提起宇宙神龙,莫不闻名变色,谁也怕他那毫无人性的暗器,和笑脸杀人的恶毒心肠。

  文俊咬牙切齿将师父的遗体盘靠在洞内,拾掇一切打成一个小包裹背上,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,眼泪尽继之以血。两年来,师徒间情同父子,亲胜骨肉,使他在饱受到后母摧残、心灵破碎之下,重获得人间无比温暖。今日宇宙神龙大举入侵,夺去师父生命,怎么不令他痛断肝肠?

  哭罢,拭乾血泪,咬破中指将血滴在师父胸前,祝道:“血债血还,天道循环。徒儿只要留得三寸气在,誓将宇宙神龙剖腹摘心,血奠师父在天之灵,方将师父遗骸入土。望师父庇佑徒儿,投师学艺,得雪此仇。”

  祝罢,叩头再三,方将洞门闭了,觅路出山,遵师父遗命,要到江西麻山找师伯无极道人,练成绝艺再雪师仇。

  他知道宇宙神龙必定派了爪牙,在出山道侍伏。猛想起师父曾经说过,往东二百余里,就是师父曾经住过的故居荆山凌霄峰,何不由此东行,出凌霄峰去呢?不顾一切危险,踏着星光越过古林,拔步向东走去。

  由于宇宙神龙惨杀了荆山老斐,竟为武林中惹起了无穷杀孽。有分教:祸福难测,旷世有奇逢;恨满江湖,狂龙生恨海。

  夏日里多雷雨,但来势虽凶,去势亦疾,在深山中尤其易来易逝,变化无常。可是不知怎么,这几天有点反常,天空中云层密布,却又时而大雾漫天,把这一带崇山峻岭,变成了九幽之境了。阵雨一来,势如千军万马奔逐;雨一过,却又变成灰沉沉的雾的世界,形容它伸手不见五指绝非过甚其词。

  在深山古林中分办方向,唯一可靠方法就是观察日月和天上星斗。除此以外,什么风向啦,蚁穴啦,树皮和枝叶啦……全派不上用场,毫无用处。

  近日来雨雾交替,大地像盖上一个灰黑色的铅罩,白天里除了茫茫的死灰色外,啥玩意也看不到。夜间更不用提啦!宇宙像一下子掉在巨大的墨缸里,再也没有任何色彩和微光。就在这黑地狱似的天地中,竟然有一个雄壮的少年,身背小包裹,彷徨急走。他就是亡命江湖的梅文俊。

  荆山老叟曾经告诉他,由石笔峰到荆山凌霄峰,约有二三百里,在他看来,不消一天就可到达。

  但荆山老叟所说的二三百里,乃根据南津关至归川的直距离而言。在这莽莽洪荒古林阳高峰千峦里,谁也弄不清是二百里呢?抑或是二千里?

  老天爷一向就和苦命人过不去,不作兴绵上添花,一阵雨一阵雾,连东南西北也不愿人知道的。

  文俊足足摸了三天,就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冤枉路。

  今天算是第四个白天了,天色仍是灰沉沉的,大雾漫天不辨方向。文俊在山沟里扎束停当,提着一根木棍,不管东南西北的向前闯。

  气候恶劣,沿途小动物绝迹,但原野里的大家伙却是不少,不时因饥饿而狂啸。有近丈长的吊睛白额虎,有八尺长的满身金钱的大豹,有站起来高约六尺的巴山人猿,还有臃肿可笑的千斤大熊……文俊身手了得,胆大心细,倒也不怕这些畜牲。一路上,他专找岩穴捣鸟巢,不管是鸟是蛋,抓到手就生吞活剥,他成了个野人啦!

  不知走了多久,沉沉黑雾已开始消散,已可看清三两里外山峰的暗影。

  他发觉已经进入了一座山谷,一条浑浊的溪流,汹涌地横在眼前,约有二三十丈宽阔。溪流对岸,丛林一片浓黑阴沉,比这一面更为险恶。溪水奔腾澎湃,想越涉那是休想。他知道下游溪流更为宽阔,不如由上游窄上小处越过为佳。便披荆分棘信步向上游去。

  这两天来,他已心中大定,不再妄费精力,要出山非等到天睛方可弄清方向,才可安全离开这令人动魄惊心的洪荒绝域,乱冲乱闯说不定要累死在这儿。

  正走间,猛听数里外兽吼之声大起,凄厉万分,整个山谷亦在撼动。接着,大雨倾盆而下,雷声殷殷,恍若天动地摇。

  文俊大惊失色,听猛兽怒吼之声势,估计最少也有百十头巨物在那儿聚合。天雨而猛兽群出,必有事故发生,要是再往上走,说不定是撞上了,不入兽吻才怪。

  他心中一动,忙闪入林中,跃上一棵古木顶端,向上游望去。大雨倾盆,视线模湖,尽目处一无所见。

  不久,溪流上游水声如五月奔腾,水势似乎转剧,迅速地上涨,涛浪回旋争激,愈涌愈凶,漫天遍地而至。

  他正在惊愕,忽见上游里许溪流转急处,水面突然涌起二三十条丈余长的巨大黑影,蠢动着顺水而下急射。

  这些巨物背上凹凸不平,十分粗糙却又闪闪生光。

  等到这些巨物到了眼前,方看清那是有名的鳄鱼,这东西残忍凶猛而又笨拙,乃是凶悍的两栖爬虫,铁尾全力一击,虽雄狮亦难以活命,想不到竟在这儿发现这种恶物。

  数十条凶悍鳄鱼顺流而下,去意匆匆。不久,如电水声愈近,溪水两岸的兽声此起彼伏,动人心魄。溪岸高有两丈余,这时突然纷纷崩陷,洪水挟雷霆万钧之威,疯狂地向两岸狂卷,合抱木连根翻起,瞬即失踪。

  文俊心中大骇,连忙纵下大树,向侧方山腰奔去。不到百十丈,两旁倏然出现四头吊睛白额虎。

  文俊叫声:“苦也!”赶忙运功护身,暗说:“好大虫,咱们河水不犯井水,可别找麻烦!”

  四猛虎见了文俊,似乎并未感到他的存在,不住仰天狂吼,并低声咆哮,不时向溪中回头注视,摇头摆尾缓缓向山腹中密林里退去。

  文俊见虎群似无敌意,也就放下心来,展开轻功一阵急奔,想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。沿途遇到不少熊狮虎豹,但他们不是低首疾走,就是狂啸厉鸣,人兽互不相侵。文俊可感到有点莫名其妙。

  好不容易到了山峰之下,密林将尽,距溪流约有三里。

  这座山峰高入云表,稀奇古怪的巨大岩石处处壁立。此外就是阴森的古林。峰顶无法看清,半山以上怪岩林立,寸草不生。

  文俊一出古林,拔步向一座崖壁驰去。

  突然鼻中冲入一阵奇腥的恶臭,中人欲呕,不觉大吃一惊,慌不迭停下脚步。就他停身一瞬间,只觉腹中一阵翻滚,随又归于平静。他可不知,就在这一嗅之间,他体内那无法解释的神奇力量已发生作用,替他解去了一场大难。

  他仅感到身上和脑间的不适已经恢复原状,腥臭之味引不起恶心和眩晕,便退回古林边缘举目向腥味处看去。

  空空寂寂,草木阴森,倾盆大雨中,毫无异状。

  正在大惑不解之际,猛听一声乍雷在右侧山谷里响起,似乎天动地摇,在满天金蛇乱舞中,鼻中嗅入一股焦臭味。接着,雨更紧,风愈猛,满天殷殷雷鸣,耳膜像是失去了作用,只能感到隆隆巨雷而已。

  下面溪流陡涨,大量的洪水涌起掀天巨浪,排山倒海似的向两侧山峰卷到。文俊惊得浑身绽起鸡皮疙瘩,只感到头皮发炸。

  就在这乍雷狂震声中,刚才想作为容身之所的崖壁下,矮林顶端,突然升起一个比圆桌还大上一的巨大蛇头来,一双奇大的巨眼如同电炬,狞恶地向天空注视,张开血盆大口,向上喷出一口黑色浓雾。

  蛇首愈伸愈高,近丈长的黑色分岔长信,不住吞吐,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蛇身,凌空昂伸三丈余,方不再上升,腥臭之气四方弥漫。

  文俊惊得浑身发软,暗中民侥幸不已,要是刚才贸然撞入那儿避雨,岂不完蛋大吉?

  他心中暗想:“这怪物盘据此地,万一被它发现,发起威来,那还了得?只怕塞它的牙缝儿也不够,再不走准是死路。”

  想到这儿,只觉毛骨悚然,便一步步悄悄向密林深处退去,直退出三二十丈,方向右发足狂奔,蹿出里外方惊魂初定,心说:“好家伙,要想制服这毒畜,五个大力士恐怕也不行,只有大罗金仙方有这能耐,好险哪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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