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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一


  纯纯坐在桌对面,脸色在变,颊肉抽搐,秀目瞪得大大地,像是失魂。

  怡平一怔,大声问:“纯纯,你怎么了?”

  纯纯如中雷殛,啊了一声,双睛向上一翻,见白不见黑,仰面便倒。

  江南妖姬手急眼快,一把揪住了她,急急地说:“她急昏了,被你所说只能活九个半时辰的话吓昏了。这几天,她也的确受够了。”

  江南妖姬正想解救,怡平却说:“先不要救醒她,用推拿术松松她的筋肌便可。”

  江南妖姬把纯纯送回内间,片刻重出镇定地说:“庄兄,真是绛仙下的毒手?”

  怡平在房中往复踱步,点点头毫不激动地说:“错不了。要是不信,你去找找看,她一定离店逃掉了。那廖家兄弟的身分来历当然无人得悉,但可以断言必定是拔山举鼎的爪牙,恐怕已逃出城外去了。”

  房门口,站着神色肃穆的神箫客,深深吸入一口气说:“小兄弟,你这么一个聪明机警的老江湖,怎么也会上当呢?还能运功与人交手吗?”

  怡平苦笑,从容地说:“只能一击,在半个时辰内无以为继。”

  神箫客呼出一口长气,无可奈何地说:“那……咱们无法分头去找毒僧讨解药了,而且你两人得需人保护。好在白天他们不敢公然前来生事,就由韦姑娘负责保护你们。我必须在毒发之前找到那该死的和尚,那怕把岳州翻过来也在所不惜。”

  内间门帘一掀,踱出脸色苍白的纯纯,斩钉截铁地说道:“老伯,晚辈必须出去找找毒僧。”

  江南妖姬一怔,弄不清她怎会这么快就醒来了?

  神箫客叹息一声,不胜忧虑地说:“你们最好都不要出去。如果我所料不差。他们还不知道小兄弟中了毒,可能是小兄弟在食厅查验酒,与及验酒时所说那些话被眼线传出了,因此相信下毒的诡计已经失败,白天他们很可能不敢异动,在客店内是安全的,出去就难说了。为了争取时间,我先走了。”

  神箫客一走,江南妖姬说:“我去找我那些朋友,设法打听毒僧的下落。小妹,你必须留下,保护你的庄哥哥。”

  纯纯脸一沉,坚决地说:“不!你不能走。”

  江南妖姬一怔,惊讶地问:“小妹妹,你不信任我?你以为我是绛仙一伙的人?你!”

  纯纯神色稍霁,将剑佩上说:“我不信你是他们的人,沙姐姐,你得留下来照顾我的庄哥哥,我要出去找毒僧,上刀山下油锅我不在乎,请你留下来。”

  怡平摇头苦笑,向房外走,一面说:“似乎我已经被人看成死人了,幸好还没有人替我去订制寿衣买棺材。你两人不许出去,我先走一步,入黑前我会返店,有否解药我都会回来的。”

  纯纯抢出,伸手拉他急叫:“庄哥哥……”

  他身形三门两闪,出房走了。

  不能用全力与人拼命,不运劲的基本功夫依然存在,他不能坐在店中等死,必须亲自去找生路。

  江南妖姬拉住了纯纯,正色说:“不要阻止他,多一个人便多一条线索,也就多一分生机。他是个外柔内刚的人,不会坐着等死的。”

  纯纯声泪俱下,挣扎着叫:“可是,他……沙姐姐……”

  江南妖姬有力的手揪紧她,厉声说:“你听着,小妹妹。江湖人生死等闲,自他决定做一个江湖人,踏入江湖的第一天始,他就自己掌握了自己的命运,生与死已经不在他意料之中,他也不会计及吉凶祸福,不怨天尤人。他的行事,他自己负责,朋友们的帮助是有限度的,如果你的行动影响他的判断。乱了他的主见,你反而害了他。我问你,他快要死了,你仍然爱他吗?你知道后果吗?”

  纯纯抹掉泪痕,凛然地说:“他如果死了,我不独活,你懂吗?”

  江南妖姬放了她,凄然苦笑说:“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一双甘为情死的可怜虫。走吧,我们走一路,先去找那些朋友,打听凶僧的下落。还有九个时辰,谁知道会有些什么变化?”

  全城在沉睡中,四更天了。

  城东北近城根不远处,有一条小巷,巷底有一座小破庙,平时里面只住有三五个被大庙赶出来的香火道人。

  这两天,却有一僧一道前来挂单,和尚头上裹了伤巾,老道的脖子也用伤巾包住,嗓音沙哑,迄今尚未复原。

  庙后的禅房本来就窄小,和尚与老道凶得要命,占住了禅房,把五个香火道人赶到后殿的廊下打地铺。

  房中一灯如豆,和尚与老道睡得正沉。出家人与修道人睡觉的规矩真不少,睡姿也有一定的姿态,侧着身子睡就是最起码的条件。

  这一僧一道,四仰八叉睡得四平八稳,大概是受伤未痊,把规矩全忘啦!反正没有人管,甚至连房门也上了闩,这里不会有高阶的僧人来查房。

  门闩一跳,房门吱呀呀一阵怪响,徐徐开启。

  老道警觉地挺身而起,启门声足以惊醒沉睡中的高手。

  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,像是鬼魂出现,冷风一吹,灯火摇摇。

  老道大吃一惊,惊得深身发软,忘了下床,忘了取枕旁的剑戒备,嘎声掠叫:“你……你……灵怪……”

  嗓音走样,把沉睡中的和尚惊醒了,挺身而起,张开惺忪睡眼说:“道友,怎……怎么哎呀…老天!”

  叫声中,慌乱地急抓枕旁的紫金鱼槌。

  灵怪是怡平所扮的。

  老道是幽虚炼气士,和尚是百成僧悟非。

  怡平跨入房中,朗森森地说:“不要命的可以上,不然给我好好躺着,老夫有话要问你们。”

  幽虚炼气士是惊弓之鸟,惶然躺回原处说:“贫……贫道躺……躺下了。”

  百戒僧本想下床,但一想起头上的三条裂缝,只觉心中一寒,机伶伶打一冷战,丢掉鱼槌。

  他乖乖躺下说:“贫……贫僧遵……遵命……”

  怡平站在床前,床高不足半尺,俯视着两个怕死鬼,咧嘴一笑说:“很好,很好,老夫从不作弄不反抗的人。和尚,听说你是游僧法元的师兄。”

  百戒僧苦笑,说:“见他娘的大头鬼师兄!二十年前,贫僧曾经与他同在南阳广福寺接单了半年之久,如此而已。目下他贵为鄢府三护法,贫僧却是听命于天都羽士的走卒。”

  怡平当然知道百戒僧不是游僧的师兄,信口问问而已。

  接着问上正题:“游僧来到岳州了。”

  百戒僧微晃可笑的裹了伤巾大脑袋,不假思索地说:“不知道,天都羽士没提到,这两天妖道允许咱们暂且养伤,不知他们的活动情形。”

  怡平一指幽虚炼气士,冷笑着说:“你知道,对不对?和尚的脑袋见不得人,很少往外跑,只有你不甘寂寞,天不黑不回来,你如果敢说不知道,我老怪必定再勒断你的鸡脖子。”

  幽虚炼气士吓了一跳,本能地用手护住脖子,惶然说:“鄢府三护法通常很少离开鄢大人身边,游僧的确没有来,毒僧百了听说已经来了。”

  怡平心中略宽,总算有了头绪,脸上不动声色,问:“毒僧来了也好,他目下在何处落脚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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