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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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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会在家等待。”嫣兰欣然说,重新举步。 他俩投宿在院对面的厢房,两间上房皆面对着院子。 同一期间,一个土头土脑的老汉,到了南大街的长生店,买了一大箱陪葬用的彩陶俑,兴高采烈扛着出城,神情分明表示家中并未办丧事。 不久,他会合了另一个老村夫,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城厢府附近各村落,连本地人也以为他们是邻村的人。 上房本来可在房中进膳,店伙可按客人的意思把膳食送来,但今晚似乎客人们皆各有企图,客店的大食厅,竟然有不少上房的旅客光临,敏感的人该可以看出风雨欲来的征兆。 洞庭蛟东主迄今未见现身,他这座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客店,接二连三出事,大概与东主不在大有关系。 掌灯时分,食厅高朋满座。 怡平偕同纯纯与江南妖姬,不早不晚地进入食厅。今晚他穿一件贫民服褐衫,腰带缠了四匝。头上挽了一个懒人髻,穿着打扮像足了一个穷家帮的小跑腿,但健康的脸膛神采奕奕,肩宽腿长健壮如狮,贱民衣服掩不住他照人的光华,穿着与气概极不相配。 两位姑娘也穿得朴素,荆钗布裙平平淡淡。 不平凡的是,纯纯那灵秀出尘清新脱俗的气质,与江南妖姬明艳照人,又妖又媚极富挑逗性的邪门风华。她俩的出现,立即引起一阵骚动。 怡平在店伙的引领下,三个人占了近西窗的一副座头,叫了几味菜肴,他自己要了两壶酒。菜、饭、酒一起上桌,但并没打算草草食毕。 对面东窗下的一桌,是公孙云长和高嫣兰。双方的中间,隔了一排食桌,和两条过道,距离不算远。 中间的一桌共有四个人,两男两女。两男年约四十上下,人材一表,穿团花罩袍,显然是有身分的人。 两女一个年约二十七八,绿绸子春衫,同质同色八榴裙,五官出奇地匀称秀逸,尤其是那双又黑又亮的凤目,水汪汪地十分引人遐思。美中不足的是,脸庞的肤色似乎稍黑了些,正是不折不扣的黑里俏。另一女穿青衫裙,梳高顶髻,一看便知是侍女的身分,坐姿也偏在一旁,侍女坐不正席,能与主人同桌,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。 江南妖姬瞥了绿衣女郎一眼,眼神微变,涌起戒备的神色。 怡平表面上似乎是个老实人,对四周的人和物视而不见,神色泰然自若,完全是个乐天知命与世无争的人。 绿衣女郎的眼神,始终没离开过怡平。 公孙云长这一桌的酒菜先送到,大概比怡平早到片刻。 店伙斟完酒离开后,高嫣兰注视着绿衣女郎的侧面形象,低声说:“云长,这个妖艳的绿衣女人,你看像不像白天拦截我们,用蚀骨毒香擒走韦小弟的人?你与她照过面,能认出她么?” 公孙云长认真地打量绿衣女郎片刻,大摇其头说:“不像。最大的差异,是那个女人皮肤白皙,持剑的手白中带青。哦!你说那女人用的是蚀骨毒香,是真的呢,抑或是猜测之辞?” 高嫣兰并未看清白天袭击的绿衣女人,她的意志力已完全贯注在两个妖道身上。 略一迟疑,说:“肌肤确是不像,但侧面的五官轮廓确也有几分相似。我在撤走时曾经嗅入一些毒香,奔出百步外,那手脚酸软的感觉方行消失。加上曾听到小弟叫出毒香二字,方记起很像传闻中的蚀骨毒香,彭泽妖婆王珠的霸道毒物,据说玩毒宗师毒僧百了,也配不出蚀骨毒香的解药。” 公孙云长淡淡一笑,哦了一声说:“原来你只是猜测而已。彭泽妖婆多年已不在江湖走动,也没听说她有传人,恐怕蚀骨毒香的秘方,早已随老妖婆进了坟墓啦!” 怡平的邻座,是两男一女,江湖人打份。女的已三十出头,眉清目秀,平凡中另有一股不平凡的气质流露。自江南妖姬出现始,女的目光一直就注视着她。 酒菜送上来了,江南妖姬抢过酒壶,挥手撵走店伙,先替怡平斟酒,一面斟一面说:“庄兄,你好自私,一个人喝,不象话吧?小妹妹吃饭请自便,我可是有名的酒将呢!” 邻桌的江湖女人双目一亮,突然转脸欣然叫,“哎呀!你真是沙逢春,五年前你就是酒将。”江南妖姬这才留心打量这位江湖女人,黛眉深锁。 “不认识沈大姐了!”对方加上一句。 江南妖姬放下酒壶,恍然含笑挥手示意,说:“哦!原来是沈大姐沈妙珍。你真眼尖,记性惊人,五年前一席之缘,你居然记得我,幸会幸会,近来好吗?” 沈妙珍离座站起,向同伴笑说:“我替两位引见江南妖姬沙逢春沙姑娘。两位千万不要被她的绰号所惑,胡思乱想会遭殃的。”。 两个江湖人是兄弟俩,廖成廖威,是湖广地区,专替人保暗镖小有名气的武师。四海之内皆兄弟。江南妖姬少不了也替怡平纯纯引见,但并未将纯纯的家世说出。 下一步便是两桌拼为一桌,人多了一倍。人多人强。狗多咬死狼,人一多,想讨野火的人不无顾忌。 纯纯今晚的心情开朗了些,颇饶兴趣地观察这些不拘小节,谈吐粗豪的江湖儿女。 二个文人谈书,二个屠夫谈猪,几个江湖人凑在一起,自然而然地谈起了江湖事。 江南妖姬敬过了三巡酒,目标指向沈妙珍:“沈大姐,早些年听说你与江湖三秀士之一,名气愈来愈大的双绝秀士周凯过从甚密,怎么好久没听到有关你们的消息了?你这曾经红极一时的绛仙沈妙珍,居然换了衣裙的颜色易红为青,似乎不怎么得意呢?” 绛仙沈妙珍叹息一声,脸沉下来了,黯然说:“我们已经二三年没通音讯了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,说起来真没意思。” “你们到底怎么啦?”江南妖姬追问:“要是你不便说,也不便勉强。” “有什么不便说的?”绛仙沈妙珍苦笑:“首先,是我自作多情死缠他,他只愿逢场作戏。然后,是慧剑斩情丝,好来好去,一声珍重各自东西,他走他的阳关道,我走我的独木桥,从此萧郎是路人了。” 绛仙的话,说得又直率又大胆,毫不脸红,似乎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。 这可把纯纯听得粉颊发赤,不胜惊讶,这些有关男女私情的事,当着男人面前怎能说得出口? “哦!沈大姐,你年纪不小了吧?”江南妖姬满怀关切:“你们是怎么闹翻的?听说双绝秀士很不错嘛,人才武功皆是第一流的,在江湖颇获佳评,为人很不错。” “有这么好?我以前认为他比你所说的更好。”绛仙脸上掠过一道冷冷的寒流:“你没与他交往过,当然认为他很不错吗?” “我还没见过他呢!”江南妖姬笑笑:“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?” “我不便说,也不必说。”绛仙回复常态:“简单的说,他人才武功的确是第一流的,雄心万丈,傲视天苍,天下人皆不在他的眼下,他有自信将来必可成为武林霸王。他喜欢美丽的女人,但女人只是他要获取的东西里,极微小极微小的目的物一小部分,爱情两个字在他的心目中,根本是极为可笑极不足道的废字。” “哦!这种人我太熟悉了。”江南妖姬毫无表情:“我就嫁过这种人。” 纯纯大吃一惊,这些话太不可思议了。在她的心目中,要爱一个人,你才会嫁给他,嫁了就该从一而终。 江南妖姬既然嫁了人,怎又爱上乔远?愿为乔远牺牲生命? “沙姐姐。”她不悦地说:“你骗我,你既然嫁过人,怎又扯出一个乔……” “小妹妹,我是被人将休书丢在我脸上,一脚把我踢出家门的弃妇。你懂休书的意思吗?” 江南妖姬脸上盖上一层浓霜:“你以为我浪迹风尘玩世,是天生下贱自甘堕落吗?有权势有狼子心肠的男人,休妻是用不着问妻子是否犯了七出之条的。我那个男人不杀死我,至今我还感念他的仁慈呢。他能写休书给我,总算证明他还有一点人性。有些男人不把妻子折磨死是不肯放手的,这种人宁可把妻子折磨死,也不肯让下堂妻在外面丢他的脸面。” 中间食桌的两男两女中,那位穿团花长袍的中年人,拍一声将筷子重重地拍在食桌上,推椅而起,大环眼凶光暴射,阴沉沉地向江南妖姬走来,一步一顿摆足威风,死瞪着江南妖姬,似要一口将她吞掉。 拍筷的声音,吸引了所有食客的注意,百十个人的食厅,突然鸦雀无声,整座食厅似乎冷气森森。 过道宽不过八尺,三两步便到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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