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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四


  两人策马出了镇东,到了梁公庙前下马。秋华当即将到达宜禄的经过一一说了,最后说:“不错,兄弟来到宜禄镇,确是有事而来,要打听一个姓景的牧奴,但起初并不打算动武。老实说,这样一闹反而误了兄弟的大事,实非兄弟所愿。只是,看了这些牧奴的悲惨遭遇,兄弟已别无抉择,欲罢不能。任兄如果信任西海怪客鲜于前辈,那么,请随兄弟前往一见,便知兄弟所言非虚。假使任兄仍然存疑,那就请自行打听。俗语说:公道自在人心。宜禄镇虽被三大牧场所控制,但相信其中仍然有不怕死敢揭他们疮疤的人。”

  小白龙冷笑一声,剑眉轩动地问:“吴兄,你今后有何打算?”

  秋华会错了意,也冷笑道:“在下已开诚相告,任兄如不相信,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,一面之缘,本就难以取信于人。在下的事,绝不轻言放手,任兄有何打算,在下听你的。”

  小白龙呵呵一笑,说:“在下打算一把火烧掉三大牧场,如何?”

  “任兄……”

  “三大牧场的主事人如此残忍凶暴,他们必须受报,我反对你这种妇人之仁的处事态度。”

  秋华开朗地笑道:“对不起,任兄,兄弟……”

  “哈哈!不要为此事道歉,兄弟也冒失了些。喂!你不会拒绝我插上一手吧?”

  “任兄如肯仗义相助,兄弟感激不尽。”

  “咱们一言为定。你要找那姓景的牧奴,内情能见告么?”

  秋华点点头,道:“其实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得了,西安有人出一千两银子,请我将姓景的救出送到西安。先交五百两,人到钱清。”

  “姓景的值得花一千两银子?”

  “值得的。”

  “这……这里面……”

  “任兄,兄弟并非为了一千两银子替人卖命,老实说,即使分文俱无,兄弟也要走这一遭。”

  “喝!不简单。”

  “而且那一千两银子我也准备留给姓景的……”

  “咦!怎么回事?”

  “任兄听说过前左佥都御史景清其人么?”

  小白龙一怔,徐徐点头说:“这人我倒听说过,据说是个了不起……”

  “任兄是侠义道门人,敬重忠臣孝子,讲究扶危济倾,对这位忠义千秋的人物,想亦不会陌生……”

  “哦!我想起来了。”小白龙叫。

  “想起什么?”

  “你是说,这位御史是景大人?”

  秋华木然地点头,脸上涌现凄然的神色,黯然地说:“正是他。燕师入京,死的最烈的有两个人,一是兵部尚书铁大人,另一人便是景大人。咱们江湖人不问政事,不以成败论英雄,似乎不该管官家的闲帐,但对这位死事最烈的景大人,却不能无动于衷,尽管朱家天子狗咬狗叔侄相残,景大人仍然是大明皇朝的忠臣烈士,我愿破例为他的后人尽一番心力。”

  说起景清这个人,在靖难之乱中,也确是个值得大书特书流芳千古的人物。他官拜左佥都御史,是建文帝的得力贤臣。燕王起兵叔侄相残,攻破京师,大杀朝臣。那时,出现了相当反常的现象,武将几乎全部投降,文臣却几乎全部慷慨赴死。

  在文臣中,景清是少数投降的人之一,他表面上投降暗中却身怀利剑,谋刺燕王,上朝时将剑藏在衣内,待机行刺。

  中外古今的皇帝们,最会利用神权迷信来骗人,成功必有所谓天命神迹,失败也有所谓预兆。八月望日早朝,先一日据说天象有文曲星犯紫微座,该星色红,因此永乐皇帝提高警觉。

  那天早朝,景清穿的是绯衣,引起皇上的怀疑。朝罢,御驾出御门,景清奋身扑击。一个文臣力道有限,即使没有护驾的护卫,他也不是能征惯战、于马上取天下的永乐帝的敌手,想得到要糟。

  景清被擒,竟敢破口大骂,皇上下令挖他的牙,他含血喷噀御袍。皇上龙颜大怒,剥他的皮,磔碎骨肉,以草实皮制成椟皮,挂在长安门示众。后来驾过长安门,椟皮索断,直迫御驾作势扑击。当夜皇上又梦见他仗剑追逐,皇上大怒之下,灭景家一族,籍没全乡,村里为墟,诛杀净尽。

  “景大人全族彼诛,无一生还,姓景的牧奴,绝非景公之后。老弟,恐怕你弄错了。”小白龙摇头说。

  秋华的眼前,似乎感到有些朦胧,叹口气说:“古往今来,暴君多至罄竹难书,但像当今皇上这种凶暴残忍的人,可说是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方孝孺十族被诛,铁兵部寸磔油煎,陈礼部啖血凌迟,练御史九族株连,景大人碎骨剥皮……唉!这些忠臣义士,委实令人扼腕三叹,思之怆然。兄弟所要找的人,是不是景大人之后,不敢断定,但托兄弟寻找的人言之凿凿,兄弟姑且相信。据兄弟所知,景大人原姓耿,真宁人氏。至于他为何改耿为景,兄弟便不知其详了。既然族灭,按理他的子孙绝无苟存之望。但托兄弟寻找的人说,当燕王起兵至淮,猛将安平被俘,景大人便知大事去矣,暗中已准备后事,将长子景浩寄养长庆村。可惜事发三日,谁也未料到景大人罪连全族,祸及乡里,长庆村距景家二十余里,亦遭波及,全村人丁皆遣戍边墙,景浩被戍至花马池,下落不明。”

  “那……那他怎知景浩的下落,托你寻找?”小白龙问。

  “九年来,景公的故友皆在千方百计追寻景公子的下落,去年方知他已从戍所逃出,曾有人在打虎店遇见他,他正设法逃至庆阳府,之后便失去踪迹。在庆阳查寻的人,打听出环河与兴隆山一带,盗贼如毛,流落附近的人,极可能被人所掳,卖至各地为奴,深信景公子已落入匪徒之手,命运可悲。在匪徒中查问不易,所以请兄弟前来一行,希望能将景公子救出重见天日。”

  “这么说来,景公子是否在宜禄镇,老弟并不能断定了。”

  “是的,很难断定,宜禄镇只是兄弟西行寻访的第一站,因此并不急于追寻,何况这些事急也是急不来的。”

  “照你这么说,恐怕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景公子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景公子绝不会笨得依然姓景,你找姓景的,岂不是……”

  “兄弟也知道景公子必定会改名换姓,但却不知他如何改法,只有问他的真姓,也许在危难之中,他会不惜挺身而出承认身分,除此之外,别无更好的办法了!”

  小白龙点点头,深以为然地说:“你有道理,只是……只是这像是在大海里捞针,机会太渺茫了。这样吧,反正我目下无事,没话说,愿助老弟一臂之力。”

  “兄弟深感盛情,谢谢任兄相助好意,但除非不得已,请任兄手下留情,不必大开杀戒。”

  “老弟请放心,我小白龙不是好杀的人。”

  秋华牵过座骑,说:“兄弟与鲜于前辈仍在昭仁寺安身,我们且到寺中一叙,去见见鲜于前辈,商量如何逼三大牧场就范的大计。”

  两人重行入镇,驰出镇西。消息传得真快,浅水牧场的人,将小白龙与秋华同留昭仁寺的消息传到了。

  粮食被劫的事,已令辛大爷五内如焚,再加上一个名震江湖的小白龙与秋华联手,辛大爷更不由惊得心中发冷,胆战心惊。

  未牌左右,两人两骑出现在浅水牧场,绕辛大爷的庄院小驰一周,在庄门附近驻马片刻,然后向南绝尘而去。

  申牌初,翔雁牧场出现两人的身影,重施故技绕庄院小驰一周,然后扬长而去。

  当夜,三大牧场一夕数惊,鸡犬不宁,主事的人带领着所有的爪牙彻夜巡逻,如临大敌。经过四天来的骚扰,三大牧场的人苦不堪言,人人自危,朝不保夕的念头,令他们的精神濒临崩溃边缘,谣言蜂起,人心惶惶。

  这一夜中,浅水牧场逃掉了五名打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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