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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


  书生未离开座位,不胜意外地左看看右看看。毕竟是读书人,镇定工夫相当到家,大概是认定、静、安、虑、得治学功夫,所获致的成就吧!

  “先问她。”少女向厨妇一指。

  仆妇打扮的女人走近在地上挣扎的掌厨女人,用脚拨动对方的面孔,打量片刻。

  “你是逍遥仙姑,天下四女寇之一,没有错。”仆妇冷冷地说。

  然后,俯身在对方衣内搜索,搜出一把尺二长银匕首,一只手掌大锦囊,一些女性随身携带的整妆物品,一只小革囊,里面盛三种暗器:牛毛针、扁飞针、打穴珠。

  牛毛针是青蓝色的,蓝芒并不耀目,可知打磨并不光滑,是用粗砺石打磨的。针虽然号称为牛毛,其实比乡下农妇用来缝棉被的针还要粗长些,足有三寸长短,沉重而不可及远。

  “谁指使你下毒的?”仆妇拾起一枚牛毛针,搁在对方脸颊上来回拂动,问话的口吻居然相当和蔼,与先前冷肃的神色完全不同。

  显然,对方如果不招,就会被针所伤了。

  “那是风流女寇暗杀人的七步断魂针。”在旁虎视眈眈的健仆接口:“可不要用针扎她,扎下去便奇毒攻心,她一死,就追不出指使人了。所以,可不要用这歹毒玩意来门口供,那会得不偿失的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仆妇淡淡一笑:“七步断魂针用在其他的人身上,固然走不了七步便呜呼哀哉,刺客有充裕的时间脱离现场。但用在针主身上,毒效因针主本身有抗力,死期要稍为慢些。慢慢的死,才会令人恐惧,恐惧就会惜命,惜命就会招供。你要是不信,我马上就扎给你看,灵不灵立可分晓……”

  话未完,忍受痛苦折磨的厨妇已呻吟出声。

  “放我一马!”厨妇虚脱的叫:“云华双卫,你已经打了我一枚五芒珠,痛苦非人所能忍受,何必再激这女煞星封三姨用断魂针对付我?”

  两位中年人不约而同打一冷战,互相瞥了一眼,眼中有惊怖的神色。

  云华双卫!江湖朋友闻名色变的可怕人物。

  河南嵩山东面的五虎岭,那座威震天下的云华山庄,黑道朋友恨之刺骨,白道英雄也心中凛凛。

  山庄的主人叫飞云神龙张衡,是天下五大山庄第一庄,一个固执、刚愎、自负,喜怒都令人害怕的武林豪霸。

  谁冒犯了云华山庄,可就麻烦大了,张庄主一定把剑磨得雪亮,找上门去讲道理。可是道理很难讲,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,理都是为了自己的利害而订定标准的,各执一理就有戏可唱了,最后往将走上谁强谁就有理的老路去,张庄主的利剑就可以正式派上用场了。

  云华山庄并不是张庄主一个人会用剑讲理,庄中的子弟、亲友、门人、仆婢……都身怀绝技剑术通玄,都自信理永远站在自己这边。

  云华双卫,一叫闪电手华容,一叫夺命手汪浩,他们不是仆人,只是有时扮成仆人模样掩藏本来面目而已。

  他们是张庄主的好朋友,家也在山庄。这两位仁兄,经常随张庄主在江湖云游打抱不平,管管闲事,当然也随同寻仇报复,穷迹搜踪,动起手来又快、又狠、又猛、又准,下手不饶人。

  因此,江湖朋友有时并不怕张庄主,毕竟这位功臻化境的豪霸有时也真的讲理。但云华双卫通常不与人多费口舌,动手不将对方整个半死绝不轻易罢手,所以江湖朋友怕定了这两位仁兄。

  女煞星封三姨,是张庄主的妻妹,更是武林朋友闻名变色的女煞,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怪女人。

  两个中年食客显然也是江湖人,但并不曾见识过云华山庄中的高手名宿,闻名而已。目下,他们见到了云华山庄的人,见到了威震江湖的云华双卫,见到了心狠手辣的女煞星封三姨。

  如果逍遥仙姑把食店的人全咬上,那么,大祸将临头,他们怎能不惊?

  针尖在右腮停住了,即将刺入肉中。

  “告诉我,谁是主使人?”女煞星脸上的笑容相当可亲,可是手上的行动可就完全不像善意。

  “搜魂公……公子……”逍遥仙姑绝望地说。

  众人一怔,少女的秀眉锁得紧紧的。

  “谁是搜魂公子?”女煞星眼中有明显的疑云:“怎么没听说过这一名号?说说他,说详细些。”

  “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细,他自称搜魂公子。”逍遥仙姑无法详细交代。

  “他怎么利用你的?你和他……”

  “三年前,他找上了我,自称三公子。最后,他露出狰狞面目,透露绰号,拒绝说出真名实姓,胁迫我替他暗中办事。”逍遥仙姑乖乖吐实。

  “办甚么事?”

  “化妆易容在江湖暗中活动,替他除去他认为必需除去的人。”

  “云华山庄的人是……”

  “据说是他必需除去的人。”

  “他与本山庄的人有何仇恨?”

  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“哦!这位小辈是谁?”女煞星指指扮店伙的年轻人。

  “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细,只知道他是派给我行事的助手。”

  “哈!这个搜魂公子真不简单。除了这个小辈,还有多少暗中策应你们的人?”

  “我真的不知道。”逍遥仙姑绝望地大叫。

  擒住逍遥仙姑的人是夺命手汪浩,接口说:“封三姨,我先把所有的人擒住,隔离囚禁以免串供,再逐一追问,定有所获。全店的人,每个人都有嫌疑,可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走脱掉。”

  “也好,先擒下他们。”女煞星点头同意:“逍遥仙姑,搜魂公子目下在何处,你总该知道吧?总该知道在何处复命,对不对?”

  “他在……呃……呃……”逍遥仙姑已说不出话来了,猛烈地打呃,状极痛苦。

  “咦……”女煞星大感意外,急忙替她拍胸口,以免被呛住。

  守住店门的轿夫一声怒啸,突然飞跃而起,手中的酒葫芦先一步出手,掷向对面柜内的小村姑,跃起凌空飞扑的对象,也是小村姑。

  小村姑一声娇笑,身形疾闪,不但躲过了酒葫芦,也顺手发射一把光闪闪的怪针,但见人影连闪,眨眼间便闪入内堂,形影俱消。

  凌空扑击的轿夫早有提防意外的准备,怒啸声中,半空里袖挥拳拨,蓦地罡风骤发,劲气山涌,飞针破风的异啸动魄惊心,尤其被罡风劲气斜震而出的飞针,飞行的速度似乎增加了三倍。

  没有一根针能接近轿夫的身躯,轿夫也向下落而无法再扑进。

  女煞星总算反应超人,听到轿夫的怒啸便知变生意外,不假思索地原势不变斜移、旋身、出掌自卫。

  双掌一出寒气袭人,阴柔奇冷的单力吐出,射到的五六枚飞针几乎同时翩然飞坠,好怪异的阴柔掌力,细小的飞针皆被柔劲所震落。

  每个人都忙着躲闪飞针,连书生也躲在桌底下。

  少女也在挥动一双大袖,近身的飞针有如泥牛入海,同时人化流光,扑向撤走的小村姑;她是唯一能一面击落飞针、一面追敌的人。

  可是,她仍然晚了一步。

  更糟的是,敌情不明,她不该不顾一切穷追,刚到达后院门口,快捷的身法十分惊世骇俗,却突然脚下失闪,砰一声大震,竟然摔倒在地,身形仍随惯性前滑,重重地被门限阻住了,再也爬不起来,而且失去知觉。

  所有的人都倒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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