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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〇


  忏情谷主探手袖中,取出一张纸折,那是君珂的路引,她晃了晃,压抑着声音问:“孩子,这是你的身分证明,真是你的么?”

  君珂像个石人,没有回答,没有表情,他不屑理睬。

  “怎不回答?”姥姥沉喝。

  没有回答,她右手倏扬,疾逾电闪,“啪啪啪啪!”正反阴阳掌连抽四记耳光。

  君珂的头随掌声晃动,幅度不大,嘴角鲜血往下淌,虎目中神光电射,在眼冒金星中,长吸一口气,这四掌,几乎撕裂了他脸上每一条肌肉,血往脸上冲,也几乎被沉重的打击,震散了他正在吐纳的胎息。

  忏情谷主脸上的笑容敛去了,沉下脸说:“忏情谷乃是人间禁地,进入之人,有死无生,仅是死时的迟早而已,本谷主要问你,进入本谷有何图谋?从实招来,免得皮肉受苦。”

  君珂已下了决心,不理她们的威迫,像是哑子。

  “招不招?”姥姥厉叫。

  “你真不回答?”语音更厉。

  姥姥接过健妇递来的通红火刀,发出一声冷酷的笑声,刀尖热流迫人,徐徐举到他的右胸前问:“你真不开口回话。”

  君珂突然“呸”一声喷出一口血水,向姥姥脸上吐去,他力道已失,但仍然去势奇疾。

  姥姥举刀一拂,“嗤”一声接个正着,血水化成一阵轻雾,一冲而散,她将刀徐徐伸向他口前,切齿道:“你该死,我先毁了你的臭嘴。”

  刀尖将近口边,在千钧一发间,谷主的声音传到:“且慢!”声音略带颤抖,似是来自天外的。

  “谷主之意……”姥姥转头问。

  “这人是个硬汉,且稍待。”

  “遵命。”姥姥放下了刀。

  忏情谷主徐徐走近,含笑道:“孩子,你不说话不进食,如此死掉,不是太冤么?”

  君珂的眼中,放射出阵阵怨毒寒芒,死盯住她,一声不吭。

  “孩子,你还年轻,好好回答,也许我可以网开一面。”

  君珂嘴唇闭得死紧,他在积蓄血水。

  “强硬对你没好处,你……”

  话未完,君珂口一张,“呸”一声又喷出一口血水,向忏情谷主劈面喷去。

  忏情谷主团扇一挥,血水向侧激射,她淡淡一笑,向姥姥说:“用盐水浇他,火刑等会儿再用。”说完,退回原地。

  姥姥应喏一声,令健妇将火炉移开,并捧来一只青花瓷盘,盘中有粉红色的液体,和一把鹰翎刷,姥姥接过瓷盘,冷笑道:“小伙子,忍着点儿,我到底要瞧瞧你强到何种程度。”

  君珂的鞭伤,是在腰带之上颈之下,几乎找不到半寸完整的肉,鹰翎刷蘸着液体向上抹,沾肉的瞬间,痛彻心脾,如万千烙铁往身上按,他浑身肌肉开始抽搐、痉挛、震颤,但被绑得结实,无法挣扎。

  他浑身的肌肉和骨骼,似要崩散、飞脱、剥落、溶化,大汗如雨,钢牙挫得格定格支直响,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,但却未发出任何声音。

  所有的女人,脸上神情木然,不为所动,似乎她们都是心如铁石的人。

  终于,他感到痛楚难当,委实难以支持,将陷入昏眩的境地了,眼前已出现异象,景物全由灰色转变为黑色,无数金星在黑暗中盘旋,飞舞,流转。

  姥姥是个铁石人,不在乎他是否受得了,一面将液体往身上涂,一面说:“你逞英雄的时候不多了,铁打金刚也禁不起这种毒刑的折磨,但还算最轻的惩罚呢,忍着点儿。”

  她的声音非常冷酷,使他更为坚强。

  “这叫做魔火练金刚,我却不信你会有金刚的造诣。”姥姥狞恶地说,将一盘水从他头顶向下缓缓浇去。

  他终于难禁这种令人骨肉崩散的锥心奇痛,心中如焚,鼻中吁出一口长气,头向下一搭,晕厥了。

  自始至终,除切齿声外,他没发出任何声音,直至昏厥。

  “好!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好汉。”忏情谷主含笑点头。

  “真也亏他。唉!太过刚强的人,并非幸福。”姥姥将水盆交与仆妇,黯然地叹息着笑,并饱含深意地瞥了谷主一眼,似有千言万语要说。

  忏情谷主突然低下了头去,急急转身出室而去,在转身的剎那间,她眼角出现了晶莹的泪光来。

  姥姥等众女走后,方将一颗丹丸塞入君珂口中,取来一杯翠绿的液体,灌入他喉中,再在他气门穴上拍了三掌,解了穴道,向健妇交代道:“替他将血液拭净,上一些生肌八宝散,明晨他方能苏醒,移他到房中将息。”

  另一个同时被擒,身穿金色披风的人,却没受到毒打和虐待,这时正被放在兽栏内,虎豹的巨爪在他身前不住挥舞,距身不足寸余。但虎豹的爪子,在设法向前试探,逐分探进,不久定可抓上皮肉了。

  这家伙已经狂叫了两天两夜,叫救命,也叫饶命,但没人理他,虎豹的利爪,在逐分接近中还没通过第一关的试验,他已经接受投降了。

  ***

  君珂在第二天辰牌中,神智一清,醒来了,这近十个时辰的甜睡,几天来的痛苦与疲劳,全部消失不见了,上身的鞭伤全结了疤,毫无痛苦,轻的创口,疤已开始脱落,好灵光的奇药!

  他倏然坐起,不由一怔。

  这是一间楼上精美的小房,有奇异的树藤做成的几椅台案,古朴苍劲绝伦,床是软褥小床,床柱也是有藤节的怪木所造,挂着销金帐,锦装绣枕,又是一番光景。

  他掀帐下床,床头短几上,摆着一迭衫裤,正是他自己包裹中的物件,床下,有一双新做的半统软快靴。

  他真的吃了一惊,怎么?不是囚犯了?

  他换上衣裤,毫不客气穿上软靴,站起来略一运气,怪!没被制住哩,试行功伸展手足,确未受到暗制。

  门口响起剥啄声,有人叩门。

  他在心中作了决定,不管怎样,除了向她们索回路引之外,不与她们交谈,没有交谈的必要,他恨死了她们。

  门外的人见没有回音,便轻轻将门推开。

  君珂正用冷森森的眼神,迎接进入室中的人。

  那是一个穿着整齐的侍女,她端着食盒儿含笑踏入室中,将食盒放在案上,裣衽行礼道:“林相公大好了,恭喜,小婢奉主母之命,为相公送来早餐。”

  君珂不开口的决心受到了考验,暗笑自己太可笑了,他怎能对侍女无礼?他要讨回路引,有求于人,又怎能不开口?他只好冷然地说:“请撤回,林某不吃贵谷的食物。”

  “相公……”

  “不用多说,相烦姑娘引见贵谷谷主。”

  “林相公,主母如果要见相公,自会派人相请,目下……”

  “姑娘如果不肯,在下只好乱闯了。”说完,他向房门举步,真要乱闯啦!

  侍女并未加阻拦,反而替他拉开门房,用奇怪的眼神,含笑将他送出。

  外面是小楼的厅堂,布置得极为雅致,木藤的家具十分古雅,明窗洁几上,映着外面的裟婆树影,四周和窗角的盆景,栽的是奇花异卉,阵阵幽香中人欲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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